第一凤女+番外(1061)
他曾经一直以为姨娘苦笑是因为不想让他担心。后来他进了军营,上了战场,看见士兵们喜欢将箭头埋于马粪中,才知什么叫真正杀人于无形。
中箭不可怕,中的箭不干净才可怕。
她姨娘正是因为被罚跪致伤口感染,又被逼在风中沾水洗衣,致身体强直,口噤不开,手脚抽筋,四肢颤抖,骨髓疼痛,脸歪嘴斜,看起来像苦笑。
这正是“七日风”的症状。
康尘砚指了指天,“母亲做过的事,我姨娘在天上看着呢。瞧,报应已经来了。”
二人说着话时,小厮们已将箱子一一抬上外头候着的马车。
那时天色已微暗,春雨落下一身寒意。
康尘砚抬腿走出院子,想了想又倒回来,带着一种低沉温柔的意味,“这些年,我要杀母亲易如反掌。可我怕脏了手,沾上因果。所以我选择了别的方式,为我死去的姨娘报仇,母亲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袁氏在春雨中冷得哆嗦,嘴唇乌紫,心慌意乱。她看着庶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双酷似那个女人的眼睛,猛然退了好几步。
康尘砚直到这时,嘴角才染上一抹恶劣的笑。那笑在春雨中漾开,在暮色中漾开,化成风雪将袁氏掩埋。
公主府。
时安夏看着监察官呈上来的投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如果没有这封投书,监察官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收集到康靖良父子贪污救灾银的确凿证据。
投书中不止列出了康靖良父子贪污救灾银的具体时间和金额,还附带了详细的账目记录以及相关的物证线索。
除此之外,投书中还列出了两人以往贪污的银两大致数额,详细描述他们如何伪造账目、掩盖罪行的过程。
甚至投书上还画有地图,标明藏匿救灾银的地点。老宅和多处别院,全都准确无误。
这要不是数年处心积虑的观察,根本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尽。
时安夏将投书递给岑鸢,“看看,这康尘砚也算是个能人。”
岑鸢看了许久,将投书放在一旁,“想来要不是咱们准备启程回京,他还会继续捂着这些证据。”
很明显,有些只是康尘砚的猜测,未有实质证据。此人的确是个逻辑性很强且强迫症极重的人,定是要将证据查到实处才准备交给监察官。
康尘砚分明是要一箭封喉,把父兄钉死。
这,是个狠人。
二人正说话时,北茴来报,“康大夫求见。”
时安夏眸光落在投书上,吩咐下去,“让他进来。”
片刻,康尘砚来了,行过礼后就开门见山道,“禀公主,禀驸马,匿名举报我父兄的投书,是下官所写。”
时安夏微微挑了挑眉,“既然匿名,你又何必来挑明?”
康尘砚沉吟片刻,答道,“下官还想努把力,求娶西月姑娘。下官愿意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袒露在公主面前,以示赤诚。”
时安夏用手指点了点投书,“何为最不堪的一面?大义灭亲?”
康尘砚点点头,低垂着眉眼,“我姨娘死于‘七日风’……”
第784章 他一文不要只求出族
六亲不认,大义灭亲,康尘砚举报自己的父兄,终究在世人眼里是大逆不道。
他在这条路上,已经筹谋数年之久,早知后果。
康尘砚将自己亲生母亲的死一五一十说出来。他无意为自己辩解什么,但他在意西月,怕西月误以为他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
亲事就算不成,他也不想在西月心里留下一个阴毒的样子。
因为他觉得以公主和驸马的聪明才智,恐怕会很快猜到这封投书是他所写。
康尘砚全程低垂着眉眼,神色冷静至极,“我自从知道姨娘是被害死,心里就想了百种以上的配方,要无声无息杀了嫡母报仇雪恨。”
他声音微沉,“可,我是个大夫。康家祖训,心怀慈悲恻隐,方为医者妙手仁心。我若以药杀死嫡母,手染鲜血,便是也沦为自己所厌恶的人。姨娘在天之灵,定不愿看到我因复仇而迷失本性,玷污了医者之名。所以……”
他抬起头来时,看见公主和驸马表情平和,并未有惊诧厌恶之意。
那份平和给了他无尽的勇气和力量,“所以我从八年前,开始收集父兄的犯罪证据。我曾经不敢轻易将罪证拿出来,是担心那些官员与我父兄沆瀣一气。我一直隐忍到几日前,公主肯为我停留几日,我便也愿意相信有公主在的地方就有公理正气。”
时安夏到了这一刻,非常欣赏康尘砚。
从某个方面讲,他们是一类人。她也是尽量避免亲手沾染污血报仇雪恨。
图一时痛快,却在心里埋下阴暗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