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凤女+番外(1323)
烛光中,青砖地上映着窗棂的暗影,横七竖八压在他单薄扭曲的影子上。
宋慎之撩起衣摆,与他并肩坐下,“头顶有瓦,风雪不欺。屋里有炭,寒冷不侵。案有热食,心有光亮,这日子便不会太难。”
宋惜之终于耸动着单薄的肩膀,眼泪簌簌落下。不久前,他还是宋大人家的二公子,在云起书院受教谕青睐,得同窗亲近。
他那时站在阶上意气风发,与一众学子以“北翼青云路”为题作诗填词,何等慷慨激昂。
在他吟诵出“抟雾霭,裂云关,山河倒影掠雕鞍。莫愁前路垂天阔,自有雷光破晦渊”时,连夫子都为他拊掌叫好,赞他志向高远。
宋慎之似乎也是想起了弟弟所作的那首诗,便是温润一笑,“你也说了,莫愁前路垂天阔,自有雷光破晦渊。”
宋惜之直到此刻才知什么是黑暗,什么是晦渊。他当时写下这句时,无非是“强说愁”罢了,哪里能真正体会其中深意?
宋慎之悠悠道,“想必公主就是你诗中的‘雷光’罢。”
兄弟俩低声交谈,渐渐都面色平静。
只隔了小半个时辰,宋元久就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他踏进门槛时,脸上带着笑,“公主罚我日书万言以抵一日苦役。”
这对他来说,哪里是责罚?分明与恩赏无异。
宋夫人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下来。
两个儿子也齐齐露出了笑脸,上前接过父亲手中一大包的东西。里面有毛笔砚台,宣纸书册,甚至还有古籍。
宋慎之兄弟俩立刻被古籍吸引,拿起来并头翻看。
宋元久又说,“公主还让我每日去给小侯爷开蒙,例银每月一两。”
以他的学识,自然不止值一两。可他是带罪之身,能有一两,都是公主的恩赐。
他很感恩,宋夫人也双手合十,“菩萨保佑公主和小侯爷小郡主们身体康健,平平安安。”
宋元久又对只顾着看书的两个儿子道,“从明日起,慎之去跟着邱大人做些打杂的事务,惜之去学堂服役。”
宋慎之诧异地抬头,“这也算服役?”
服役难道不是搬石开矿?跟着邱大人办事,简直算一步登天。
宋元久点点头,“眼里有活,手上有劲,方对得起公主的良苦用心。更要受得起冷眼,承得住旁人的挑衅。公主此举,定会引来有心人异议。咱们不能给公主抹黑,可知?”
两个儿子都点头应是。
宋元久瞧着一家整整齐齐,都在跟前,心头甚慰。又想起老娘原本康健,声如洪钟,尤其骂人时中气十足,拧人耳朵时更是有力。
若是老娘还在……这日子只怕不能过了,时刻都是咒骂。
宋元久莫名愧疚,竟然觉得老娘似乎走得很是时候。尤其看到夫人恬静的笑颜,他便想起老娘三天两头要给他纳妾,还逼着夫人来说服他。
他若非强势,也坚持,只怕这屋子里庶子庶女一大堆,早就没了夫人的影。
他的夫人数次提出要独自回乡过日子……宋元久思绪翻滚,渐渐生出一种“日子越过越好”的错觉。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饭菜可口,品种虽不多,但量够,味好。
公主还额外赐下一壶茶。茶贵,寻常人家是吃不了茶的。
对宋家来说,茶已非茶,是生活的希望,也是从头来过的信心。
宋夫人吃着茶,泪盈满眶。
夜里与夫君睡下时,她握着他的手,“像做梦一样。”
“菡儿,让你受苦了。”宋元久说,“我曾许你锦衣玉食,终究……”
“不苦。”宋夫人打断夫君的话,“这一生,都是我累了夫君。”
“不必说这些话,我们夫妻一体,荣辱共存。”他顿了一下,柔肠百结叮嘱她,“只一件事,你得记住。”
“夫君你说。”
“往后啊,对慎之那孩子好一点。他没有错……他就是我宋元久的亲儿子,永远都是。”
门外的宋慎之脚步一顿,手脚冰凉。
第982章 他果然是脏东西啊
宋慎之如坠冰窖。
一切的猜想都成了现实。他转身而去,出了屋。
他站在院中,任凭霜雪冰冷覆在他脸上。
两行清泪,凝成霜。
他不是父母的儿子,他真是捡来的。可他是幸运的吧?父亲教他行文识字,读圣贤书,明圣贤理,知感恩,懂荣辱。
宋慎之理清了头绪,悲伤淡去,也理解母亲对自己的疏离。
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到底亲近不得。
可又有一丝疑虑爬上心头,若自己不是父母的孩子,为何与弟弟又有相似之处?
弟弟总不能也不是父母的孩子吧?
陡然,宋慎之胸口巨震。他明白了。他是母亲的儿子,却不是父亲的儿子……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