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救赎倒计时+番外(80)
沈止一点点叙述着,思绪陷入了回忆里。
那时他还在沈家,手刚好一点,但依旧打着石膏,动弹不了。他这样,没有使力气活的地方愿意要他,他就去给人当家教。
可不知道怎么,五口街有留言说是因为他学得不好才不打算继续考学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最后不是真的也变成了真的。
那些雇主知道,慢慢的也就不再聘用他。
家里催得紧,要给承宗攒大学的学费,还要给他买补品,拼高三最后一年。
他只好去黑网吧看夜场,白天跟着柯朝兰去捡垃圾,踩塑料瓶。
垃圾场挨着汽修厂,次数多了,张严斌也知道他们会来垃圾场里卖垃圾。
于是便时常跟着沈止,找他的茬。
他把装着尿的塑料瓶丢在他脚边,“爷爷赏的,捡起来就是你的。”
他想一拳锤在张严斌脸上,被柯朝兰死死拉住:“小川,你别。”
张严斌:“怎么,想打人啊?沈疾川,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废了一只手,还想打赢我们?”他笑着道,“你那手以后还能用吗?是不是以后还能申请残疾人证?废物一个,哦哦哦对了对了。”
他指着他的脸,语气疑惑:“你之前打我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张严斌佯装思索,然后一拍手,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你说的是——”
[“你们这种人,品行低劣,下流肮脏,就跟阴沟里的蛆一样,看一眼,都叫人觉得恶心!”
“我们这种人,姓沈的,你以为学习好就能改了你这穷命吗?你以后说不准会比我们这样的人还烂!烂到泥里,烂成臭垃圾!”
迎着夕阳回家的少年侧了侧头,冷嗤一声。
“你放心,我一定会离开这里,带着我奶奶我弟弟,过上城里的好日子。”
“我沈疾川,一定是未来坦途,前路灿烂!”]
“哈哈哈哈哈哈哈!”刺耳的尖笑声从张严斌嘴中发出,他和他身边的小弟一样,笑得前仰后合,“前路灿烂,你前路太灿烂了!把爷爷的尿倒出来,这一个瓶子,也有个几分钱吧。”
大笑的混混、沉默低头的老太太、攥着拳头的少年。
可他那一拳到底没有挥出去。
柯朝兰为了不惹麻烦,把那带着羞辱意味的瓶子倾倒干净,塞到了沈止提着的大袋子里。
张严斌从他身边走过去,手拍在他肩膀上,欣慰的说了句:“人得学会低头,别那么傲。”
柯朝兰也说:“小川,低一次头吧,忍一忍。”
他那一拳到底没有打出去。
细想起来,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心气,似乎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在疲累、麻木、日复一日的隐忍、奶奶的退让、家人的劝阻和生活的压力中,被一点点削平。
这就是他和沈疾川的人生没有重叠的其中一部分片段。
当然。
沈止没有跟沈疾川说得那么细,他只是说了个囫囵。
他以为回忆这种自尊被践踏的事情,会让他更难受,可事实并不是。
似乎揭开了一道封了脓的疤,疼,却也不疼,他甚至有一丝轻松。
沈疾川听得心脏拧成了一团。
无与伦比的愤怒充斥心间,他恨不得把那个恶心的坏人揍成猪头,再在他头上泼一盆农家肥,连带着那个退让的院长奶奶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厌恶。
那福利院绝不是什么好鸟。
沈哥天赋这么好,读书那么厉害,手伤了养一养就好,为什么劝他不让他继续读了?甚至沈哥伤还没好,就让他出去赚钱供养福利院其他孩子???
哪家的福利院这么离谱!
这真的是福利院,而不是什么吸血组织?
沈疾川:“之后呢?”
沈止:“之后……”
他看见沈疾川压不住火的样子,笑了一下,说:“之后是爽文。”
“我知道了一些事,突然就醒了,然后把那个混混打了一顿揍成了猪头。我年轻的时候真的很能打,就算一只胳膊半废,他也打不过我。再之后,就在暖心人士的帮助下回了学校,最后三个月冲刺复习,在所有人都觉得悬的情况下考上E大设计专业,读研、工作。”
“而且,”沈止说,“大部分对不起我的人,都坐了牢。这样一听,是不是没那么憋得慌了?”
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磨难,却还真跟讲故事似的,在意他这个聆听者憋不憋得慌。
沈哥……
见他还在微笑,沈疾川心又开始疼了,钝刀子磨肉一样。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沈哥过去有这样的经历。
沈疾川知道沈止没有说全,他跟他讲的这些就像是伤痛的边边角角。
伤他最深的那一道依然深埋在心里某处,不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