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们。”
长君道:“可是,这都已经失散三日了,陆誉但凡还有口气,就算是游也该游到这虞山附近了吧。”
骊珠看着那些尸首,对他们的身份已经心中有数。
还能是谁?
定是替覃皇后办事的麾下鹰犬!
当日她在这一带失踪,找上红叶寨也并不奇怪。
她摇摇头:
“就算到了这附近,陆誉若是个谨慎的,必定会打探这山中情况,自然会知道,这里有一个红叶寨,不会贸贸然上山的,现在我就怕……”
“怕什么?”
“我怕陆誉去告官!”
裴照野今后可是要位列三公的南雍栋梁。
以前出身寒门,就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世家子弟嘲笑,要是再加上个曾经落草为寇的污点,简直更没法在南雍官场做人了。
得想办法早些与陆誉通个气才行。
骊珠和长君二人躲在一边小声谋划。
但凡有一个人此刻抽空回头,都能在夜枫下看到一双眸光锐利的眼,正在冷冰冰地审视他们。
一个宦官。
一个让宛郡太守要借裴家之口,知会伊陵郡都尉抓人的女子。
再信她那套“裴胤之未婚妻”的说辞,未免太蠢。
其实昨日他就发现,那个叫长君的小侍卫,并非寻常侍卫。
他嗓音细,面白无须,还能贴身侍奉小娘子,除了宦官,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也就是说,这小娘子从雒阳而来是真,但药商之女却是假。
再加上今日他下山一趟,查出那几个到访过裴家的人,是从宛郡而来的公门中人。
事情全貌已然显露了七八分。
这是个有宦官侍奉的宗室之女。
她伪装身份从雒阳逃来,而宛郡太守得了某些人的命令,要暗中将她带回去。
当然,此事还有许多他想不通的疑点。
比如她为何会手持一封裴胤之的举荐信。
追杀她的那些人又是谁。
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逃出雒阳。
然而裴照野并不打算深究下去。
因为没有意义。
自打他与裴家断绝一切联系,落草为寇开始,他只管让红叶寨在这乱世能偏安一隅,哪有功夫管上头宗室世家官场的洪水滔天?
早点送她回家,于她自己,于红叶寨,都是一桩好事。
“——既然如此,明日要不要跟我下山一趟?说不定能打听到你那些护卫女婢的消息。”
与长君商量了好一会儿的骊珠猛地一回头。
裴照野的身影浸在枫叶的阴影下。
“诶?可以吗?”她惊喜地眨眨眼。
“你的《燕都赋》卖了不少钱,收钱办事而已。”
骊珠自然喜不自胜,连忙拄着拐到他身边,道:
“那我们早点回去,明日早点出发!”
“嗯。”
乘着月光,三人夜行林中,往山寨的方向走。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要夜半守在寨门处等我?”
裴照野忽然开口。
骊珠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此刻被他提醒,带着一副告状的气势将食舍内的对话向他复述了一遍。
最后总结:
“他们太不像话了!如此没有血性,怎配做你的手下!”
听完她的话,裴照野露出古怪神色,瞥她一眼:
“哦?那你觉得什么人,才配做我的手下?”
“当然是和你一样志同道合、满腔热血、同仇敌忾,即便落草为寇报国无门也视北越为贼寇,一心收复北地的好汉!”
……她在说什么梦话呢?
裴照野觉得好笑。
她口中的“和他一样”,怎么听起来像是“截然相反”?
要不是她一脸真挚,他都快以为她是在故意阴阳怪气了。
不过裴照野也不欲跟她解释。
她这样想自己也挺好的,至少明日带她下山时,她能少几分警惕。
“唔……”
裴照野沉思片刻,煞有其事地叹息道:
“总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你也看到了,这些弟兄大字不识几个,岂能人人和我一样,有这样的觉悟?”
骊珠想到此处,也觉得有道理。
这些草莽之辈,字都不认识几个,或许到了红叶寨之后才能勉强温饱,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苛刻。
“你说得对,识字才能明理,不说要学多少学问,识得几个字,既可以明理,可以写家书,日后还能看兵法……不然,以后我来教他们识字吧!”
“你要教一群山匪识字?”
裴照野上上下下打量她好一会儿,发自内心地赞叹:
“你他娘真是个天才。”
“不准骂娘。”骊珠瞪他一眼,“山匪为何不需要识字?难道你要让他们做一辈子山匪吗?”
按照前世的时间,还有四年,他便会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