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帘,那双眼前一刻还满是愤怒与警戒,可当危险来临时,又只剩下真切的担忧。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好像生怕她一松手,他就真的死掉了一样。
举刀而来的身影顿住,随即拧起眉头道:
“公……娘子,我方才在屋顶瞧见南街有两队卫士正朝这边赶来,再不走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什么?”骊珠一听这话,无暇多思,立刻道:“好,我跟你走!”
然而话音刚落,长街尽头已有无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正驱赶着百姓,步步逼近。
长君与陆誉顿时心底一片寒凉。
这里起码有四五百卫兵,凭他们几人,就算加上暗处的其他二十余人,也一样逃不掉的。
“沈骊珠。”
泪眼婆娑的骊珠回过头,正对上一张笑吟吟的俊脸。
“再信我一次?”
……什么意思?
骊珠茫然之际,一只宽厚大手在她头顶揉了揉,随即直起身。
裴照野对前面的陆誉道:
“方才不是要偷袭我吗?继续吧。”
陆誉正戒备着渐渐靠近的那些卫兵,闻言莫名其妙地侧头瞥去,谁料瞥见的却是一记迅疾袭来的拳头。
“你——!”
猝不及防接了招,陆誉沉了脸。
“你果然跟他们是一伙的。”
裴照野笑而不语。
骊珠不明白外敌当前,这两人怎么突然打起来了,她抓着长君:
“长君!你快去拦一下,就非得这时候内讧吗!”
又急忙告诫陆誉:
“陆誉!你手下留情!你别真的把他打伤打死了!听见没有!”
陆誉虽然早对此人一肚子火,但骊珠的吩咐他不敢违背,只道:
“明白,我会给他留……”
话还未说完。
骊珠眼睁睁看着她那个素来手无缚鸡之力、自称自己只懂理论不懂实战、连喝药都要她喂蜜饯的文弱夫君,将执金吾中一等一的好手,一拳砸进了路边的小摊里。
轰隆——!
尘土飞扬,衣袂微动。
玄衣劲装的男子缓缓收回手,除了发间细辫上缀着的那枚赤金环扣摇了摇,从容得仿佛不废吹灰之力。
他微微侧头,望着骊珠挑眉笑道:
“现在不用总是担心我会死了吧?”
“……”
骊珠想,确实不担心了。
她现在更想亲自一巴掌抽死他。
第18章
“你这贼厮,将我们娘子骗得好惨!!”
长君一见陆誉竟被一拳撂倒,当下就知道今日逃生无望。
索性豁出这条性命,能杀一个是一个,也算替公主出口恶气!
“长君!”
小宦官提剑便砍,骊珠竟是拦都无从拦起,一眨眼的功夫,长君便与那道玄色身影打得难分彼此。
砸坏的小摊处,陆誉很快起身,啐了一口血沫,眼中已然杀意腾腾。
“公主,今日怕是你死我活,顾不得许多了。”
骊珠眼睁睁看着这二人向裴照野合围杀去,阻拦的话卡在喉间,纵然骊珠焦急万分,也再难开口。
她能说什么?
她能拦着陆誉和长君让他们束手就擒?
这不可能,她也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说服他们。
骊珠朝长街左右望去。
举着火把的重重身影,正前后夹击而来。
再看前方,裴照野夺了陆誉的长刀后,游走于两人合攻之间,竟然有来有往,并不落下风。
骊珠浑身力道一松,彻底放弃抵抗时,心竟然反而安静得出奇。
她看着深蓝月色下的矫健身影。
他的下颌太利,鼻梁太挺,不笑时轮廓清晰如山石嶙峋,笑起来却有春风化雨般的风流佻达。
很容易给人一种文弱不善武艺的印象。
但实际上,只需稍加注意,就能很清晰地意识到——
他的玄衣包裹着紧实有力的臂膀和胸膛。
挥刀落下时,轻易就能将身形灵巧而力量不足的长君震退数丈。
何等的强悍、锐气、威风赫赫。
光是在旁边看上一眼,就好似要被那样凛冽的劲风刮伤。
又怎么会是骊珠从前以为的那个,即便上了战场,也只能坐于阵中运筹帷幄的文弱文臣?
不过几息时间,四人已被层层围住。
“——多亏留了个心眼,宁可扑空,也没有放过,否则,今日还真让小娘子从我眼皮底下逃脱了。”
围得水泄不通的卫兵分开一条道。
在酒楼见过的胖头鱼,与一个武官模样的男子一前一后而来。
骊珠理了理鬓发。
她平日遇事,总想着能避就避,能躲就躲,然而躲无可躲时,她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淡定。
“宛郡覃氏派你们来的?”
赵维真微笑:
“小娘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是对亲事有什么不满,也不能一言不合就逃婚啊,你看,搅得我们伊陵满城风雨,耽误了多少事?有什么事,还是等你归家之后再好好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