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男孩动了动。

他坐起身，连带着把小祁临扶起。

男孩跪坐在他身边，被灰尘呛到，咳嗽了将近一分钟，眼睛里都溢出泪花。

许岁安等他咳完，抢先开口：“你在做什么？”

他忍不住带上点质问。

命那么珍贵，怎么可以有人不惜命。

小祁临愣了愣，突然变得有点无措。

他低下头，两只手搅在一起，声音低低的：“我……我……”

被救下，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挥之不去的惶恐。

“原因呢？”许岁安换了问题。

小祁临飞快抬头看他一眼，薄唇嗫嚅两下：“……没有意义。”

许岁安没懂：“什么意义？”

小祁临声音更低：“……活着的意义。”

许岁安皱眉，盯着他，不说话。

过了半晌，小祁临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再次开口：“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

一根金线突然窜出，将他的嘴唇缠住，没说完的话就那样堵在嘴边。

小祁临惊愕抬头，第一次和许岁安正式对视。

他眼神慌乱地闪了几下，又想避开，却被金线缠住，难以转头。

小祁临无助哼声：“唔……”

“我不麻烦。”许岁安说。

小祁临疼得眼里冒出泪光，艰难地点动脑袋，祈求他把线收回。

“你好好想想，要怎么解释。”许岁安告诉他。

小祁临又艰难地点一下脑袋。

金线消散，化作点点星光。

小祁临被强迫抬起的脑袋又垂下去。

他没有立刻开口，双手贴在地面，松松垮垮地握成拳。

许岁安也没有催促，安安静静等在旁边。

角落里传来一点悉悉索索的声响。他转头看去，对上一双黑乎乎的小眼睛。

一只生活在地底的小生物被两个人的动静吸引，从角落小洞探出脑袋。

和前所未有的大家伙对视，它被狠狠吓到，“叽”一声尖叫，夹着尾巴转身钻进巢穴深处。

许岁安指指那里，对小祁临说：“这才对。”

生命，就是要努力活着。

小祁临看着他指尖的方向，有些发怔。

他终于开口：“我……”

“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这次，许岁安听懂了。

“爷爷说我们是骑士世家，世世代代都要守护主君。但我从来没见过主君，不知道主君在哪儿，我问爷爷，爷爷也不知道。”

“我想出去找，但根本出不去。”

“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出去，也没有外人进来。”

“爷爷说，找不到主君，我可以先把他当作主君。守护主君是我们的职责，主君是我们活着的意义。但爷爷……昨天去世了。”

小祁临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清清冽冽的嗓音蒙上水汽，哽咽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许岁安听着，“哦”了一声。

他其实没太听懂。

小祁临的困境不在他的理解之内，他从来没有试过为别人而活，更不可能为了某个甚至不存在的家伙而活。

但在爷爷的教导下，那个不存在的“主君”反而成为小祁临活着的全部意义。

这对许岁安来说，有点荒谬。

“你自己呢？”他问小祁临。

“什么？”小祁临茫然地看他。

许岁安回答他：“没有主君。你只需要为你自己活着。”

小祁临猛地颤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他用力摇头。

“有的，爷爷说我会遇见的。只是……还不到时候。”

许岁安沉默片刻。

小孩的思想大概已经被爷爷的教育定型，一时间很难改变。

他只能顺着祁临的话：“那为什么不等着？”

小祁临难过起来，咬住嘴唇，声音颤抖：“……等不到的。”

“我出不去，主君也不会来这样的地方。”他慢吞吞说着，几乎要哭出来。

好像等不到主君、找不到主君，就天都要塌了。

许岁安看着，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这个说两句就要落眼泪的小哭宝，竟然是未来一人横扫千军、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元帅大人。

怎么长的？

穆霖久长歪了，祁临也长歪了。

虽然不是一种歪。

许岁安这边陷入沉思，祁临那边却突然想到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抽噎一声。

膝盖蹭上地面，挪到许岁安身侧，离人更近几寸。

“哥哥……”小祁临试探着牵住他的袖口。

许岁安回神看去。

男孩眼睛下方还残留几点泪痕，眼眶泛红，边缘蓄着泪，衬得那双宝石一样的冰蓝色眼睛更加易碎。

那有丝毫十几年后冷酷无情的模样。

“你可不可以……”小祁临软糯糯地开口，又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