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答应下来,嘴角讽刺的勾起。贵妃与燕国夫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可到了眼下这样的境地,却仍是心存幻想,一心以为哄好陛下就会无事,不知是天真还是愚蠢。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却不由想起肖稚鱼来。
宫中有不少人私下议论她与贵妃美貌才情相当。
若她换了贵妃这样的处境,会如何做?
以她那份机灵,只怕皇帝一动杀念就会被她察觉,然后面上温柔小意,背地里早挖空心思另寻活路了。
沈玄想道:她与贵妃截然不同,绝不是束手待毙之人。
随从提着灯走在前面,时不时要回头看一眼,这时看见沈玄脸上一丝极淡的笑意,不由好奇问道:“郎君是想到什么好事了?”
沈玄道:“兵荒马乱,能有什么好事。”
随从自小就在沈家服侍,识文断字,也知道一些朝中之事,闻言倒也不觉得害怕,道:“小人不怕,外面再乱,只要有郎君在,就会没事。”
沈玄低笑一声,“溜须拍马的本事越发见长,在外面可别乱说,惹人笑话。”
随从立刻道:“我嘴一向严的很,郎君放心,若有人笑话那是他们不知郎君的本事。”
沈玄皱眉,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随从便老实提着灯走,不再啰嗦。
沈玄将今日在殿中所见的奏报在脑中过了一遍,心下已有判断,潼关难守。叛军打到长安城下是早晚的事。皇帝存着要逃的念头,长安城中的高门大户,也都在偷偷准备着随时离京。
乱世生存不易,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沈玄年纪轻轻就得了重用,在御前走动,参与机密,见皇帝老迈昏聩,忠奸不辨,叛军如此声势,全是他一昧纵容,不知制衡所致。如此君主,又值得谁效死输忠。
他自幼便听祖父教诲,很清楚一件事——李家未登天子位时也不过是众多世家之一,恰逢天下大乱,便乘势而起。
想着当今陛下,还有太子诸王,他慢慢握紧了拳,论精明才干,手段谋略,他又何尝输他们。
沈玄脑中各种念头飞转,神色沉吟。
这时随从却突然停住脚,惊讶地望向通道前方,低声道:“郎君你看。”
沈玄刚才有片刻出神,循声看过去,脸色微变。只见不断有千牛卫军士从甬道进来,他们身披黑甲,手提陌刀,如夜色中漆黑的流水。原本看守的宿卫只站立一旁看着,千牛卫军士把守住甬道口,与值守的宿卫说了几句后,宿卫往一旁退让几丈距离,警惕地看着。
随从瞧着眼前这幕,不知为何心里直发颤。
沈玄道:“快回去。”
随从一个激灵,提灯扭头就往来路走。
在折回太极殿的途中,见宫中其余几处并无异动,沈玄心直往下沉,不断思索着,谁能办成此事——能在夜里调动宿卫,并不惊动宫中,悄无声息就将宫门值守的人全替换了,只有一人。
龙武大将军陈轩礼。
可他是陛下亲信,跟随陛下几十年,有从龙之功,为何会突然做这等大逆之举?
沈玄百思不得其解,眉头拧起,似乎有什么事突然失去了控制。
太极殿已近在眼前,沈玄目光突然一顿,只见一队黑甲军士快跑而来,橐橐脚步声如急雨骤降,迅速将太极殿围了起来,殿前看守的宿卫大惊,但看来者是千牛卫,便高声问道:“御前止步,你们奉谁的令来此?”
黑甲军士手中亮出令牌,道:“大将军有令,换值。”
宿卫狐疑不已,面面相觑。
宫中换值也有规矩,哪有这样毫无征兆突然而至。宿卫统领在冷冽的夜风中急出了汗,张口道:“我要去问……”话音未落,两柄陌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众宿卫大惊,却见银光一道道雷电般闪耀,陌刀全对准了他们。
沈玄口干舌燥,眸光闪动,心头闪过一丝犹豫,是否该高喊提醒殿内的皇帝。可看着如黑水般不断从前殿后院涌进来的黑甲军士,他脸色沉了下去。
随从手忙脚乱将手中的灯吹熄,带着哭腔道:“郎君,我、我们可还能活?”
沈玄手紧紧握成拳。
这时身后又有脚步声靠近,沈玄猛然转过身。
黑甲军士簇拥着一个人缓步走来。
走到近前,宫灯照亮他的脸。
沈玄面露惊容,竟然是豫王李承秉。
他身着一身鸦青衣袍,腰系玉带,脸色沉凝不见喜怒。来到玉阶前,他忽然侧过脸看来,见到站在角落的沈玄,他目光沉静而锐利,如出鞘的宝剑一扫而过,嘴角冷笑并不理会。
黑甲军士推开守门宿卫,让开一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