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戎医生，我们开始吧。”

然后，她伸出小手，指向门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阿莱斯特，关门。”

阿莱斯特看着她挺直的、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背影，看着她指向门外的小手……

那背影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是我的战斗，让我自己来。

无力和珍宝被强行剥离的剧痛席卷了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在莱月薇娜那无声的坚持下，在卡戎沉默的注视下，那只抓着门框的手，颤抖着，缓缓松开。

沉重的大门，在他面前，带着令人心碎的声响，缓缓合拢。

最后一丝她的气息被隔绝。

阿莱斯特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冰冷的石门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蜷缩在门外的阴影里。

他将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膝盖，宽阔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契约的感知，他不敢再链接，只能死死地封闭自己，像一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困兽，独自舔舐着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

门内，是未知的痛苦与勇气。

门外，是无声的崩塌与等待。

永夜之眼城堡最深沉的一刻，降临了。

门外，并非空无一人。

走廊的里，早已无声无息地聚集了莉莉丝、格罗姆、奈文摩尔，甚至木偶管家也静静地站在立柱旁。

他们都屏息凝神，如同最忠诚的卫兵，又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门扉上。

当门打开又合拢，阿莱斯特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时，所有恶魔的心都猛地一沉。

那不是他们熟悉的永寂山脉之主。

那个永远挺拔、威严、如同深渊化身的男人，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和灵魂。

他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支撑，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般，缓缓滑落，最终沉重地跌坐在地。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低着头，头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的脸。

然而，那无声的姿态，却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窒息。

他宽阔的肩膀在无法抑制地、剧烈地颤抖着。

那不是愤怒的震颤，而是如同濒死野兽般绝望的抽搐。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指尖深深抠进地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泛白，甚至能听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是指甲与岩石的对抗，带着自毁般的绝望。

最让门外所有恶魔感到震撼的是——

一滴、两滴……

光洁的地面上，晕开了几滴深色的痕迹。

那是……眼泪。

透明的眼泪，正无声地从领主低垂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裂开来。

莉莉丝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粉眸盈满了水光。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看到领主大人流泪！那画面带来的冲击力，比直面深渊巨兽还要震撼。

格罗姆的熔岩身躯仿佛被冻结，连流淌的熔岩都凝固成了暗沉的、毫无生气的黑色，。

他巨大的拳头攥紧，却连一丝火星都迸发不出来，只有沉重的、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压抑呜咽。

奈文摩尔的阴影躯体剧烈地翻腾、收缩、逸散，最终化作了一滩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绝望墨色，无声地蔓延在墙角，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悲凉。

管家那刻板的木头脸上，又裂开了缝隙。

整个走廊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只有阿莱斯特的抽泣声，和他指骨在黑曜石上摩擦的刺耳声响。

莉莉丝看着那个蜷缩在门边、脆弱得如同被遗弃了的强大存在，一个不合时宜、甚至带着点亵渎的念头，如同毒草般不受控制地在魅魔的脑海里滋生出来：

大人这副样子……

若是被里面的薇娜看到……

用这副破碎又绝美的、泪眼朦胧、如同被全世界抛弃的模样去祈求她……

说不定……薇娜真的会心软……会同意让他留下来陪着……

因为……

真的……

很好看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巨大的负罪感淹没。

莉莉丝用力甩甩头，将那该死的想法驱逐出去。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的心也揪紧了，为门内的薇娜，也为门外彻底崩塌的领主大人。

阿莱斯特封闭了契约的感知。

他不敢听，不敢看，不敢感受。

他像鸵鸟一样，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用最笨拙的方式隔绝外界，独自在那片名为恐惧和绝望的冰海中沉沦。

他指间的血迹在黑曜石上晕开，形成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暗色。

他在等待。

等待着门内可能传来的任何一丝声响。

等待着一场宣判。

而门内，是另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