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世界。

那是传说中充满未知与极度危险的地方，也是他们偶尔在智脑模糊影像中窥见的、遥不可及的天堂与地狱的结合体。

“你们，”江临月的目光逐一掠过他们，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沉重，“守好这个家。如果我……”

她顿了顿，那个“死”字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换了个说法，“……如果我很久都没回来，这个地方，还有箱子里剩下的东西，就是你们的了。”

说完，她不再犹豫，决然地转身，伸手去拉门栓。

“不要！”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打破了死寂！

几乎同时，三个小小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垫子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小灰第一个抱住了她的右腿，小兔抱住了左腿，小咪则从后面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三个孩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江临月身体一僵，低头看去。

三张仰起的小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们脏兮兮的脸颊上滚落，冲出一道道湿痕。眼睛红彤彤的，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恐惧、不舍和哀求。

“主人……别去……”小兔哭得直打嗝，豁牙都在颤抖，“地上危险……我们……我们可以少吃点……慢慢攒……”

小灰把脸紧紧贴在她的腿上，呜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有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裤脚。

年纪最大的小咪，强忍着哭声，但眼泪掉得最凶，她死死抱着江临月的腰，仰着头，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我们会好好看家的！你……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我们等你吃饭！”

这不是挽留，这是承诺。是用他们全部的世界和微薄的希望，换她一个归来的承诺。

江临月看着脚边这三个哭成一团、却异常固执地挂在她身上的小累赘，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

她准备好的所有冷硬说辞，所有关于生存概率的理性分析，在这一刻，在这滚烫的眼泪和纯粹的依赖面前，土崩瓦解。

她抬起的手，最终没有用力推开他们，而是缓缓落下，有些笨拙地、依次揉了揉三个毛茸茸的脑袋。

“哭什么哭，”她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明显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命硬得很，就是去探探路，弄点好东西就回来。”

她顿了顿，看着他们泪眼婆娑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也给他们一个保证：

“等着。我会回来的。”

这一次，她没有再立刻转身。而是任由三个小家伙又抱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的哭声渐渐变成小声的抽噎，才轻轻动了动腿。

“松开吧，再抱下去天都黑了。”

三个孩子这才依依不舍地、一点点松开手，但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江临月最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仿佛要将这三张挂满泪痕的小脸也记住，然后猛地拉开门，身影迅速融入外面昏暗的通道阴影中。

第212章 机械之心（13）

门被轻轻关上，落锁。

棚屋内，只剩下三小只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一个被泪水打湿的、关于“归来”的约定。

江临月的孤身冒险开始了，而她的身后，第一次有了需要她“快点回来”的牵绊。

从散发着恶臭和潮湿气息的下水道格栅悄然钻出，江临月像一道影子，迅速隐入地面世界阴影的褶皱里。

她伏低身体，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远处规律而沉重的金属脚步声——是巡逻的机械士兵。

它们的电子眼扫过街道，冰冷，精准，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她对此早已习惯，甚至比许多地上世界的居民更了解它们的巡逻间隙和视觉盲区。

几个利落的闪避、贴墙移动，她便如同滴水入海，悄无声息地避开了这些钢铁守卫，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平民区潜行而去。

当真正踏入平民区的边界时，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江临月的心脏依旧不可避免地紧缩了一下。

光。

不是地下城那种昏黄、摇曳、时常接触不良的应急灯管的光，而是稳定、均匀、甚至有些刺眼的白色人造光，从高耸建筑立面的广告屏、从整洁街道两旁的路灯、从居民窗户里透出，将一切都照得清晰可见。

洁净。

脚下是平整的合成材料路面，没有污水横流，没有黏腻的污垢，没有随时可能崴脚的碎石。

空气里没有地下城那股混合着锈蚀、霉变和排泄物的浓烈气味，只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以及远处飘来的、她无法形容的、可能是食物也可能是香氛的陌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