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蛮师娘+番外(333)
时间会令人疲惫,也会让人透过皮囊直视人性的弱点,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即使没有抓到致命把柄,她对夫君的感情也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与身体的衰老中消磨殆尽。
多奇怪,明明夫君没有妾室,也没有弄出私生子恶心到她面前,她却莫名其妙没有力气爱了。
感情这种东西一旦放在时间的长河中,就像一阵风、一抔沙,说停便停,说散就散。
垂垂老矣之际,看着子女们过着与她无甚相关的人生,她有些分不清,这漫长又顺遂的一生,究竟在追求什么……
——
烈阳灼日,土地焦旱,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风沙味。
她嘴唇干裂,垂眸盯着自己干瘪的肌肤。呼吸声时远时近,耳朵像是糊了一层膜。
□□夺走了绝大多数人的性命,包括她的婆母和幺儿。
如今屋里只剩下六岁不到的女儿还能喘气,小小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孩子他爹回来了,木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弯腰抱起女儿往外走。从前高挺的男人因着太瘦,背影显出诡异的病态,她快要忘记他从前的模样。
她知道他要拿女儿去换什么,张着嘴想阻止,却哑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喉咙像是有刀在剐,铁锈味冲淡干燥与黄沙,她像一根树枝一样滚落到床下,再也挣扎不起来。
肉,和别家换了孩子就有肉吃了。
视野里,那模糊到快要消失的小脚丫,是她怀胎十月诞下的骨血,可是她除了心痛,竟然还回忆起肉的味道,逐渐清晰,仿佛唾手可得。
把她拿去换吧,肉多些,也让女儿喝上一口汤。
她安慰自己,早点下去也好,早点下去就不用在这人间受苦啦。
思绪飘啊飘,落不到实初,只剩下疼到剜心的苦。
饿到极处人不仅会麻木,还会感到彻底的虚无。她仿佛从里到外,正在缓慢被削去人的属性,变成一只连禽兽都不屑于为伍的兽。
她一边想着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死去,一边想着女儿本就小小干枯的身体,很快要遭遇什么,眼中却流不出一滴泪。
等吃完别家的人,就要轮到她了吧?所以多捱这一两日,究竟为什么?
生灵以这样的方式挣扎着存在,有什么意义……
——
她柔软地依靠在君王怀里,身下是光滑锦缎,与她的肌肤一样细腻温凉。
君王身量极高,有着倾世的容颜,抬手间数十万兵马灰飞烟灭。
城楼上,君王淡声询问,“爱妃,你觉得他们重要吗?”
远处,两军交战,卷起飞尘。
是啊,那些在战场上拼得血肉横飞的士兵们重要吗?
当棋子、代价不是自己,便如同隔着文字看史书,终究有着遥远距离。更何况这一仗若输了,陷入绝境的将是她与君王。
人会觉得蚂蚁重要吗?
面对更加切实的利益或目标,人,会觉得施舍出去的一颗饭粒,会觉得蚂蚁重要吗?
脸颊旁的胸膛很温暖,她不禁又朝君王怀里缩了缩,换来对方轻抚她的长发。
“臣妾不知道,臣妾只知道,君上最重要。”她永远知道怎么说,能讨好这位冷漠的君王,所以她是他身边留得最久的一个。
战旗在远处猎猎,渺小的一点,淹没于成千上万战士中。
王朝的旗帜就在城楼近前,随风扬展,舔舐着太多人的卑微与殒亡。
玄色宽袖遮住她大半身躯,君王欺身覆过来。
金绣龙纹在烈日下耀眼灼目,明明是冷血的君王,偏偏生了神仙般的容颜。
“欺君,爱妃分明已有答案。”君王的眼睛如夜空神秘,照见更遥远、更深邃的什么。
有吗?她怎么不知道?
心情像是袒露在寒夜下,结了冰的染血大地上,悲怆又麻木,萧瑟又无望。她仰首吻上君王的唇,“嗯,除了君上,谁都谈不上重要。”
战鼓擂擂,城楼上的将士笔直望着前方,目不斜视。
君王的手在她身上缓缓游走,专制、不容置疑,仿佛只消稍稍用力,就能像捏碎蚂蚁一样结束她的生命。
近在耳畔的呼吸,盖过城下冲锋陷阵的嘶喊。
她想,人命呐,有时候轻贱如斯……
——
……
子桑尚未睁开眼,已经天旋地转,摔倒在地。
太多声音、画面、情绪、感受瞬间涌来,脑海快要炸掉。没忍住,她干呕起来。
视野里,黑缎般的长发就在眼前,子桑顺着脚踝向上望去。幽玄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垂眸注视她,如同看一件没有生息的器物。
冷寒与燥热交替绞缠她的神经,她认出来,幽玄这张脸,曾出现在她那位位及人臣的夫君、易子而食的孩子他爹、冷漠疏离的君王、屠她全家又迫她占她的仇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