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夷敛下目光。
他自然听出了林知霁话语里的拘谨,甚至在说到梳洗之刑几个字的时候,他声音还抖了一下。
他在害怕。
是了。
他向来胆小,还怕血。
就像桌上的那只小瓷人。
脆弱易折,经不起一点磕碰,要被柔软的布巾包裹,置于安稳妥善的地方。
却偏偏落在他这只沾满血污的手里。
先前李管家那事,就让他害怕得好久不敢跟自己说话。
更别说,他还杀了梁文序,这位世人眼中光风霁月的君子。
不止杀了他,还用的这样狠厉的极刑。
暴虐狠毒。
残害忠良。
面对他这样的恶人,林知霁会怎么做呢?
会更恐惧?
还是明明害怕,却还要为他们求情?
就像牢里的犯人,亦或者岑家兄弟那样。
若他不答应。
他会求他吗?
会忍着厌恶和恐惧,说一些违心却讨他欢心的话。
还是会彻底疏远他,不再同他说话,又或者即便说了,也是战战兢兢的,很是无趣。
他不会再缠着他要好吃的,不会再跟他下乱七八糟的五子棋,不会再突然跟他说些奇怪的话,然后莫名其妙发笑。
想到这里,谢夷心里有一瞬的窒闷,随即涌上来的是无穷的恶意。
果然还是应该杀了林知霁的。
他漠然地想着。
林知霁本就是他的系统。
即便是死,也是他的。
白皙如玉的指尖轻点着小瓷人。
小瓷人笑得憨态可掬,十分无辜,全然不知道他心底的恶念。
林知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宿主……】
谢夷漫不经心地捏着小瓷人。
等着林知霁说出那句为梁文序求情的话。
然后他就听见林知霁说:【宿主,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谢夷的指尖顿住:【……什么?】
原书是从柳牧之的角度写的,有关谢夷的剧情,很多都是一笔带过,几乎只详细描述他的残暴和罪恶。
这件事也是如此,最后展现出来的,便是谢夷的表兄、朝中重臣,当众怒斥他残暴,甚至叛逃至他的敌人那边。
可林知霁绑定了谢夷这么久,多少有些了解他的性子。
谢夷这个人呢,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也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去杀人。
林知霁认真地说:【虽然书上没有写,但我想,你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谢夷怔住了。
他没有想到,那个胆小的、怕血的林知霁,竟然穿过那酷刑的表象,窥见了真实的他。
【而且。】林知霁小心翼翼地问道,【被信任的人背叛,你也很难过吧?】
少年的声音很轻,吐字时带着细微的颤抖,仿佛是踩在了薄冰上,又仿佛……只是怕伤害到他一般。
谢夷的心底像是突然涌出了岩浆。
炙热到疼痛。
他下意识地扣住了那只小瓷人。
冰冷光滑的小瓷人紧紧地贴着他灼热的掌心,也像是熨帖到了他心里。
他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若是难过,你要如何?】
林知霁想了想:【那,宿主,你需要抱抱吗?】
谢夷眯起眼睛,迅速反应过来:【日常任务?】
林知霁:?
不是吧,我就说过一次,你怎么记住的??
可是已经被拆穿,他也只能装傻道:【嘿嘿嘿嘿……】
谢夷嗤笑一声。
就在林知霁以为他会毫不留情地拒绝自己的时候。
他抬起手,淡淡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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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黎有些担忧地看向谢夷的房间:“也不知道主上现在怎么样了?”
松绿有些莫名:“什么怎么样?”
青黎没好气道:“你没看到主上回来时的表情吗?我跟随主上多年,还从未见他脸色这样难看过。”
松绿有些懵:“主上……脸色不一直都那样吗?”
“哎哟!”他话音刚落,脑袋就被青黎狠狠地敲了一下。
“你懂什么!”青黎低声道,“谢家那些老古板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肯定会为难主上,再加上又想起夫人在乱葬岗尸骨无存,主上说不定正在房里伤心呢……”
“啊?”松绿更茫然了,“你说的那是主上吗?”
“哎哟!”他的脑袋又挨了一下。
青黎瞪他:“主上再怎么沉稳,也不过刚刚及冠,此乃人之常情,心情低落些不是很正常吗?”
松绿心里嘀咕:可主上又不是凡人……
只是到底怕青黎的爆栗,只能哼哼唧唧道:“那你说怎么办?”
青黎看向那扇未关的窗户。
松绿瞪大眼:“窥伺主上,你不要命啦!”
换做以前,青黎肯定不敢,可是近来主上虽然行事有些古怪,却也好似不像以往那样高高在上,让他们在尊敬之余,也多了一丝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