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场有杀人犯(33)
“所以说,这老滑头,是铁定不会让你们御史台掺和进去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裴陡行话锋突然一转:“但我有法子,可助你们。”
听者倏忽间抬头,眸光闪动。
“讲。”江两鬓。
裴陡行阴赳赳一笑:“你们进去,见到窦尧,第一句话:别紧张;”
“第二句话:我父亲裴延龄已经跟你们御史台打过了招呼;”
“第三句话:怀疑礼部侍郎吕渭和中书舍人权德舆设计构陷,所以重点追查此二人:权鹤一和李蓬蒿——其他一律从轻。”
三句话,句句玄机。
江两鬓微一咀嚼,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你想借刀杀人。”
熊浣纱:“不止,他还想把窦尧和裴延龄绑在一起。”
前两句话很明显了,窦尧摊上麻烦,裴家父子利用这个机会替他打点、卖他人情,也因此持住相互的把柄——
裴知道窦有科举泄题的连带隐患,窦知道裴收买勾结御史台,自此站在同一艘船上。但这只是两句话——裴家父子其实没有打点、没有招呼、什么也没做——就简简两句话,收了心也拉了人。
至于第三句话,对窦尧,起的是定心丸的作用,让他误以为御史台知道他的清白,从而放松门关;对御史台,门关松了,他们想怎么查都可以,且还给了他们方向,不会查到窦尧头上去;对吕渭、权德舆、李蓬蒿、权鹤一,就是一把刀,一把砍上了,还叫不了疼的刀。
一箭三雕。
林羌笛忍不住感慨:“这般脑子,可惜了。”
张树则愤然道:“这不是拿我们当工具使唤么,我们可不会成人之美!”
江两鬓不语,熊浣纱同样静默了少顷,却道:“这个法子可行。”
张树:“熊——呃蒋御史!您切莫信了他的一面之词!是不是吕侍郎知情不报、故意陷害,还不一定呢!说不准就是窦尧本人勾结其他副考官,现在咱们御史台来了,他们才联合编了这么一出戏本,故意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
熊浣纱应道:“能突破窦尚书进去查人,就是可行的。”
言下之意,能查到那八个嫌疑犯,就是可行的办法。
窦尧的诉求,是阻止御史台查到吕渭给他埋下的雷,避免最后和那些副考官一起承担连带责罚;裴陡行的诉求,是将窦尧彻底拉到他们裴家的阵营内,同时打击朝中异己,即清流良臣权德舆和吕渭;而他们的诉求——抓到从一千两百年后逃逸过来的杀人犯。这个杀人犯,就在江两鬓所推断的八个人之中。
采纳裴陡行的法子,和他们的诉求并不冲突。
然而——
江两鬓转头看向裴陡行:“你想针对的,其实只有李蓬蒿吧。”
闻言,裴陡行微感惊愕,面上不动声色,并不作答,但江两鬓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的寒芒乍放。
“诸位御史,你们可得好好查啊。”他轻咬牙关道。
三个回廊、两个小院过后,就到了礼部贡院往来迎送的中堂。
江两鬓几步跨到,轻一扣门,报:“御史台察院三位监察御史已带到。”
屋内传来回话,是窦尧本人的声语:“进。”
吱呀一声,门开;趋步向前,穿门而入。
一进去,被白昼似的灯烛当头一耀,迎面见到这样一排人:为首一个老头,披头散发、赤足裸膊,穿一件肥大的袍子,衣襟还大开,好似对竹林七贤的丑仿;第二个是个侏儒,手伸进裤裆里去掏,好像在抓痒,抓完了还将手放到鼻子下嗅,感慨自己的阳刚之味;第三看似正常,却一直捂巾帕咳嗽,料来身有肺疾;第四个起初坐着还是个高大威猛的好样子,站起来走两步,立时就叫人扼腕叹息——是个瘸的。
第五个,黑,黑得铛亮,活似个昆仑奴;第六个却反了过来,白得跟纸似的,且眉眼柔媚,颇有狐狸之态;第七个正啃着东西,不是肉不是菜,竟是那刚削下的桑树皮,吭噌吭噌咬一片,嚼几下就吞了下去,直呼美味;他是个胖子,胖却矮,在他旁边那个,则是高而瘦,简直嶙峋,像一根竹竿挑着一身衣服,手上有个团扇,扇书“镜中别墅”四字。
八个人,当真是老弱病残、黑白胖瘦。
八个人,正是江两鬓从考场上依靠笔迹鉴定推断出的八个嫌疑犯。
“诸位御史深夜来访,辛苦辛苦!”窦尧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知诸位定是忧心适才科场那把火,才忡忡赶到;我也一样,火一起,我就担心有诈,火灭了,我便着手探查,果不其然,让我查出有这么几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个,欸!趁着科场火动乱期间,交相传义、勾结舞弊!那火就是掩人耳目,幸得我等发现得早啊!不然这大唐选举良才的问缨之地,倒成了他们兴风作浪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