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穿过广场+番外(172)
陆恩慈靠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想起纪荣六十岁时,他们重逢第二天,她也是这样,坐在车里静静看着A市的景色。
不同的是那时候纪荣还表现得很有距离感,和秘书谈工作时,会一脸平静地拂去她在自己大腿上试探的手指。
而现在,老男人在电话会议里和设计师讨论新(婚)居(房)细节,有拿不定的地方,便侧头轻声征求她的意见。
显然他非常喜悦自己即将有和爱人有个家庭,频繁示意team里广慧务必将两人的意见整合出来,email给设计师一份,尽量在暮春前,彻底敲定出装修方案。
恨嫁鬼。
陆恩慈用无名指上的钻戒轻轻戳他的腰。
驶进市郊别墅的专用车道后,纪荣结束会议,坐在陆恩慈身旁,安静把玩她的右手。
“我想到那一年新年,你走的那个新年,那是我度过的最糟糕的一天。”他温和地看着陆恩慈,道。
“总是爱琢磨以前的事,”陆恩慈亲了亲他,道:“越琢磨越不开心,向前看,好不好呀?”
纪荣把她的手拢进手掌,不着痕迹地捏着,面上无比平静。
“向前看?那对我来说大概很难。你总不能指望一个老人向前看七十岁、八十岁的事。”
陆恩慈注意到司机疑惑地瞟了眼后视镜。乍然听来,纪荣所说的确是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用力握了下纪荣的手,男人眉头这才舒展开。
哼。他低低嗤了一声。
洋房别墅前的花园,纪莲川坐着轮椅,正安静地看那只纯黑的德牧犬扑雪打滚玩。
她老了。纪荣说她六十岁后有了老态,陆恩慈就下意识以为,纪莲川不过六十岁出头而已。
可现在看起来她已经快七十岁了。女人穿了件青紫色的夹棉旗袍,外面是一件山猫毛皮草,头发盘成无扎束痕迹的髻。她很白,皱纹像织线清晰地勒在脸上,化了全妆,眉毛已经没有毛流,是浅棕色的眉笔细细勾上去的。
陆恩慈到纪莲川面前,半蹲下来,仰头望着这位老人。
“夫人……夫人,新年好,您还记得我吗?”
旧人旧事,过去的那些她本来没有恨意在。办《Sinophone》的愿望从未在陆恩慈的世界里实现过,它作为梦境的碎片之一,贯穿了陆恩慈与纪荣的第一段恋爱。
偶尔陆恩慈也会想,注定失败的一段工作经历,或许是否真的未能存在才比较好?但纪荣的到来,手稿夹层内的钥匙,遭遇拼缝的记忆,这一切似乎都在无声提醒她,她种下的是自己的因果,黏合的是自己的命运。
纪莲川是这命运里推波助澜的一位。
陆恩慈给她掖了掖披肩,身后,纪荣安静地矗立原地。
纪莲川动了动,眼珠转向陆恩慈,专注地盯着她看。半晌,她缓慢地说:“再过来些。”
陆恩慈靠近,直到纪莲川终于看清。
她笑了笑,笑容依稀有当年妩媚的影子,即便“妩媚”这两个字出现在一位近七十岁的老人身上,已经相当违和了。
她道:“噢,噢……是小荣的……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陆恩慈一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这真的有点地狱笑话。恩慈怔怔注目纪莲川的身影,直到纪荣示意一旁专门负责照顾母亲的女仆过来,推她回去。
“现在你知道了,我为什么不想见她。”纪荣揽住陆恩慈的肩,隐晦道。
“她身上有我所恐惧的集合。可偏偏她是母亲。”
两人牵了狗,往堂厅方向走。
陆恩慈道:“她记得那些发生过的事,怎么偏偏是她记得呢?”
“因为她有精神疾……”
“哎呀!”恩慈不叫他那么说。
纪荣终于不说下去,只亲了亲她的脸。
陆恩慈又问,试图寻找纪莲川并未病入膏肓的证据:“我刚看到她左手边轮椅侧放了什么,是卫生巾吗?”
纪荣摇头:“病理记录上她已经绝经很久。那是从前她亲手织的方巾,织过很多,现在偶尔还要拿着看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恩慈愣在原地,突然想到件很严重的事。
她上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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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新年气氛很淡,堂厅用的熏香似乎伴烧过柑橘皮,空气里有一股类似于稀释消毒水的清新气味。
一个中年女人在给纪莲川喂药,纪荣接过管家递来的文件,垂眼浏览近日到访的客人。
“最近睡眠怎么样?”他抬眼问起。
纪莲川垂眼喝药,声音低柔:“哎……小荣,你订婚也不通知妈妈,就这么把人带过来了。”
“马捷上次过来,有说什么吗?”纪荣没有接她的话,转而看向纪莲川身旁的中年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