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份该死的、维系着狐族表面平衡的婚约，更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焦灼、无力、还有那陌生却汹涌的不舍，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需要更清晰地感知她的存在，需要更强大的心态来思考这困局。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苏清晚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山坳间。在那清辉之下，一团柔和却耀眼的银光亮起，包裹住了那团雪白的小小身影。

光芒中，身影逐渐拉长、变化。

片刻之后，银光散去。

原地，哪里还有小狐狸的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月白云纹长袍的男子。他银发如瀑，未绾未系，流畅地披散在身后，在月光下泛着清冷华泽。肌肤白皙近乎透明，仿佛上好的羊脂玉，衬得那五官愈发精致绝伦，超越了世间一切对美丽的想象。

长眉斜飞入鬓，带着一丝天生的疏离与傲岸。鼻梁高挺，勾勒出完美的侧影。最令人心折的是那双眼睛，依旧是冰蓝色的瞳仁，却比狐形时更加深邃，如同蕴藏了万年冰川与浩瀚星海，此刻正低垂着，浓密如蝶翼的银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怀中人。

他的美，不带丝毫女气，是一种清绝、冷冽、高高在上的神祇之美，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玄溟缓缓蹲下身，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怕惊扰了世间最易碎的珍宝。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熟睡中的苏清晚揽入怀中，然后靠坐在身后的岩石上，让她能更舒适地枕着他的臂弯。

不再是毛茸茸的触感，而是真真切切的人形怀抱。少女柔软的身体紧密地贴合着他，带着温热的体温和一种淡淡的、属于她的清新气息，丝丝缕缕地沁入他的鼻尖，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些许的焦躁。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毫无防备的睡颜。

她睡得有些不安稳，或许是因为离开了熟悉的“毛绒抱枕”，小巧的眉头微微蹙起，嘴唇无意识地嘟囔了一下，像是在抱怨。

玄溟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色。他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眉心，仿佛要将那点褶皱抚平。

指尖传来她肌肤温软的触感，像是有细微的电流窜过，让他心头微微一颤。

“唔……”或许是感受到了那微凉的触碰和更舒适安稳的怀抱，苏清晚蹙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嘴角微微上扬，再次沉沉睡去，甚至发出了极轻极细的小呼噜声。

看着她这全然依赖、安心无比的模样，玄溟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钝痛蔓延开来。

如此信任他的她，可知道抱着她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可知道前方等待她的，可能是万丈深渊？

可知道……他或许不得不亲手将她推开？

青丘的局势，大长老的野心，白玉霜的狠毒，族人的期望……一重又一重的压力如同冰山般压来。与白玉霜的婚约，是维持表面和平最直接，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假意成婚，稳住局势，再图后计……

可是，怀中的温暖如此真实，如此让他贪恋。光是想到要将她交给未知的命运，想到她可能会露出的伤心、恐惧的眼神，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恐慌就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的挣扎，痛苦，还有深埋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情愫。他收紧了手臂，将怀中温软的身躯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月光勾勒着他完美无瑕的侧脸，那绝世的容颜上，此刻却布满了凡人才会有的彷徨与痛楚。

就在他心神激荡，难以自已之际——

或许是姿势调整，或许是感觉到了那过于专注的凝视，熟睡中的苏清晚，浓密卷翘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迷迷糊糊地，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带着浓重的睡意。

她好像……不是抱着雪团？

而是一个……人？

她努力聚焦视线，懵懂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仿佛盛满了整个冰川与星海的冰蓝色眼眸。

紧接着，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俊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容，清晰地映入了她朦胧的眼底。

银发，雪肤，蓝眸，完美得不似真人，在清冷的月华下，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宛如九天之上坠入凡尘的神祇，清冷，高贵，遥远。

苏清晚的大脑瞬间宕机，一片空白。她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只是呆呆地看着这张脸，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