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你的福，我不再需要它了，但价钱我会照付。”她随手点了个火折子，红附子的叶片在火里卷曲，化为灰烬，“希望你常来看我，毕竟每次你来，都会给我带来好运。”

江晚点点头，带着陈曦退出了寝宫。

回到驿馆，她吩咐柳明：“派人打听打听巴罗提节的习俗，如果有去年祭祀用的器皿，买一套回来给齐琪看看。这几日务必打起精神，我们提供祭祀器皿的消息传出去，必定有人不满意。”

“是。”柳明道。

江晚点点头，语气松快了些：“柳将军，你是第一次出使西域吧？这些日子还习惯吗？”

柳明一顿。他一个农户的儿子，正儿八经通过武举当的官，品级和功绩都是用伤痕换来的，从来没有哪个上官会关心他一句——那些世家出身的高官，可不会把他一个寒门子弟放在眼里，柳明自己也感觉，从四品车骑将军大概是他政治生涯的顶点了。

也是大多数不与世家联姻的平民官员的顶点。

其实行走沙漠，比起行军来说不算苦，但在这么一个远离故都的国度，他竟然能收到上官的关心，哪怕只是一句话。

柳明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但他只是一板一眼地回答：“属下常年在外，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嗯。”江晚和善地笑了笑，“早些休息吧，后面几日还要你多费心。”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窗。月芽弯弯挂在高空，劲风裹着细小的沙粒穿过窗棂，比起临安的风要干燥得多。

常年行军……有多辛苦呢。

她望着月亮发呆，思绪飘回冬日的多伦湖畔。她在芦苇丛里救下了还是小统领的他，那个人的佩剑断成两截散落在芦苇里。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1】岳飞最终没完成自己的志向，那他呢？

他会带着大周的军队，杀穿匈奴吗？

江晚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下，躺在驿馆的圆床上。

另一边，右夫人正吩咐自己的侍女：“明日找几个人，在赤谷城宣传一下乌孙使节拜访大周朝的见面。尤其要强调中原的繁华，物产的丰富，尽快激起百姓们的兴趣。”

“是为了江大人做铺垫吗？”婢女问，“可是贸然干涉朝政，万一昆弥……”

“昆弥不会拦着的。而且江晚现在对我而言，比昆弥更有价值。”右夫人一边净脸洗漱，一边道，“以她的能力，乌孙倒向大周是迟早的事。只要尽力帮助她，到时候我就会是乌孙唯一的夫人。”

她白皙的手指抚摸过婢女的脸颊，轻笑：“看在你跟我这么久的份上，教你一句。”

“利益永远比男人的感情稳固的多。”

【1】出自岳飞《满江红》

第103章

七月二十七日,江晚早早起身，开始为祭祀器皿做准备。

巴罗提节又称灯节，节日前夕每家每户都会自制蜡烛，然后按辈分将蜡烛依次插入沙土中,并在蜡烛前祈祷,节后每家点一盏灯,象征幸福和光明。

节日当天,乌孙百姓来到墓地前,摆上油馕和熟羊肉等祭品，并把招魂灯插在盘子里，一家老小跪在坟前向亡灵祈祷。祭祀结束后，各家互相交换祭祀的食品，围坐在篝火旁一起进食，并互相赠礼。

昆弥送来了今年巴罗提节的祭祀流程,地点定在乌孙王陵外，时间为八月初二午时。祭祀的环节主要分为供奉祭品、致祷词、点招魂灯和集体祈祷四个环节，参与人数多达数千，其中不乏贵族重臣。

江晚目光移向下一份材料,是柳明命人收集来的祭祀器皿图样——不得不说，这家伙话少，办事却快。

去年的器皿主要有兽足青铜盘、来通杯、双耳网纹陶罐和羊型纹陶豆四种。

其中来通杯江晚已经制作过，是用来盛马奶酒的。兽足青铜盘,盛放牛羊腿；羊型纹陶豆，盛放水果。双耳网纹陶罐是镂空设计，用来放置安魂灯。

来通杯按照之前的设计来即可。而由于巴罗提节具有一定的宗教性质，在不精通对方宗教的情况下，江晚也不敢贸然改变器皿的图案,因此陶豆也没有什么可研究的，用上好的青瓷材料原样烧制即可。

可以做文章的，就是青铜盘和网纹陶罐两样。

江晚粗略思索了一番，便去找齐琪商议。一来这人研究过西域瓷器，二来器皿实物柳明放在他那儿，江晚打算仔细研究一番。

齐琪房间的门半开着，他桌上的也是青铜盘和网纹陶罐两样东西。

江晚走过去：“有什么想法吗？”

齐琪摇了摇头。

“不好弄。网纹陶罐还好说，毕竟青瓷算是陶器的进化版，镂空工艺也是江大人您的长处。但这个青铜盘，整体颜色古朴厚重，四足做成骆驼蹄子的形状，而青瓷很难复刻这种棱角分明、细致入微的外形，颜色虽然可以做暗的，却没有铜器的灰度，缺了些古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