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白月光重生后(6)
二人一拍即合,约定沈知微将在萧翎钧娶亲当夜暴毙而亡,萧翎钧允她续命,但只允她一人。
沈知微是看着沈家全族行刑的,咒骂和哭喊钻入耳膜。
从此沈伴读孤身一人,一碗碗带着毒的苦药下肚,她的病再没有好过。
岁月不居,看着少年储君日益凌厉的侧脸,沈知微想自己是能从容赴死的。
十岁作河防策论,十三岁代天子巡视江淮漕运,改制平仓法使米价三年内降四成,文华殿讲学时提出“轻徭薄赋,与民更始”,萧翎钧无疑是个明君。
沈知微也兢兢业业地做他的伴读。
直到她发现萧翎钧心软的苗头。
每日喝的汤药味道变了,香炉换了新的熏香,裹身的狐裘厚了一寸,里子缝着皇帝亲赐太子的紫金貂绒。
沈伴读难得感到惶恐。
宫内那么多双眼睛,萧翎钧明晃晃的宠溺,无人敢说一句话,并非皇帝对储君的纵容。
只是他们想养成储君的软肋再让他亲手割下,直到那团腐肉上长出尖牙。
只是因为她活不了太久。
皇帝对惠皇后宠爱至极,萧翎钧生来便是太子,沈知微合该带着皇家秘辛一同入土。
雪夜的萧望卿是场及时雨,身为太子党,救其他皇子的行为是板上钉钉的背叛,即使是出于心善。
于是沈知微这样做了,带着点她不愿承认的恻隐。
但太子殿下轻飘飘地揭过,只罚她背了书,那夜东宫地龙烧得太热,热得沈知微鼻尖发酸。
利刃最惧的从不是折断,而是被握得太久,连刀柄都染上掌温。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沈知微捏着碗沿有些出神,口中蓦地被塞了一嘴甜。
“阿微的脸都皱成包子了,”萧翎钧似是浑然不觉自家伴读的愣怔,弯着眼睛拈起一块蜜饯喂到她的齿间,“果房宴后新送来的,替孤尝尝味道。”
“…甜的。”呈到太子府上的东西自然都是顶好的,沈知微嚼了嚼口中的果脯,被他引着坐到塌上,险些咬了舌头。
“蜜饯当然是甜的。”萧翎钧又笑了。
沈知微对萧翎钧说话总要再三思量,结果却常不尽如意。
“开春后江淮水患还需阿微走一趟,虽已有工部侍郎在督办,河堤修成,百姓性命无虞,但户部呈上的赈灾银两总对不上数。”
茶水沏在青瓷盏里,氤氲热气四散,沈伴读稍抬眼就能看到自家殿下无奈的笑:"孤若派御史台那群老狐狸去,怕是连河堤裂缝都摸不着。”
“孤会让影卫扮作药商随行,沿路驿站都换作东宫的人。你只需看,不必做。”
“…就当作是替我看看,江淮的桃花,该比京城开得更早些。”
最后一句裹着储君温热的叹息,萧翎钧是鲜少叹气的,沈知微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动作。
按理说这种差事本该由都水监接手,太子却把御赐的监察权柄剖给她这个将死之人。
还说,哪怕办不成也没关系,只当是去散心。
“虚报政绩者,必藏蠹蚀之实。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沈知微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此珍视的意味,如果不是她还在喝下了毒的汤药,如果不是她清楚感受到自己身体逐渐虚弱。
恐怕真的会以为萧翎钧要把她从黄泉路上拽回来,拽进春汛汹涌的江河里。
“臣若死在淮安…”
“孤会把你埋在琼花台下,”萧翎钧抬手替她拢紧狐裘,又恢复了温润储君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沈知微的错觉,“让阿微日日听着画舫笙歌,省得在下面冷清。”
“现在提这些还早,快要到除夕了,阿微还有三天想窗花剪什么样式。”
实在是有些拙劣的转移话题,却让沈知微无端感到安心。
腊月二十九,东宫廊下挂满琉璃宫灯。沈知微披着貂裘坐在暖阁里剪窗花,案几上堆着数十张废红纸,歪歪扭扭的“福”字里混着只四不像的兔子。
剪了十年窗花,手艺一点都未长进的沈伴读没有丝毫心虚,只是无言浪费着金箔和宣纸。
细雪落在窗棂,将萧翎钧踏雪而来的脚步声洇得温柔。
储君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却先往沈知微掌心塞了个小手炉:“工部新制的,说能暖六个时辰。”
随后小心拈起被随手扔在案上的兔子窗花,凑近看了看,目光滑过整个被貂裘拢住的人,没忍住笑了。
“阿微剪的兔子,像是长了角的雪团子。”
“谢…殿下取笑臣。”刚出口的谢恩顺滑地咽了下去,沈知微捧着手炉抬起头,她整个人缩在裘衣里,倒真像只成精的兔子。
沈知微户口本上就她一个,平日有什么不痛快从不藏着,此时知道萧翎钧有意与她玩笑,从喉咙里挤出不大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