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她声音低微，几乎融入了夜色，“帮我梳洗吧。”

兰心依言上前，小心翼翼地服侍她卸下发间那支简单的玉簪，如墨的青丝披散下来，更衬得她脖颈纤细。

而就在一墙之隔。

沈清弦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阴影之中，凭他的修为，室内主仆二人的对话自然清晰无误地落入他的耳中。

他隐没了自身的气息，背脊轻轻倚靠在墙壁上，目光掠过层叠的屋檐，投向那轮孤寂清冷的月。

月光洒在他俊逸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师娘是在失落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秋夜寒凉的空气，试图用那凛冽驱散心头的燥热与纷乱。

墙内，是细微的水声和兰心轻柔的安抚低语。

墙外，是他独自一人，对着冷月，梳理着理不清，斩还乱的心绪。

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沈清弦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缠音的院子的。

或许是待到室内烛火熄灭，万籁俱寂，或许是待到东方既白，晨露沾衣。

那晚的记忆，连同唇角的触感和她失落的询问声，都混杂成一团模糊的记忆，唯有那份悖德的悸动清晰如刻。

自那天起，他便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所有与师娘单独相处的场合。

他以为只要不见，便能不想。

却不知，有些种子一旦落下，便会在暗处悄然滋生。

直至……

沈清弦在一次调息的时候，猛然惊觉，自己周身的里灵力运转，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滞涩了起来。

幻境……的反噬。

他倏地睁开双眸，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竟然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差点迷失了心智。

沈清弦缓缓抬起手，指尖灵力微吐，一道清辉亮起，却比平日黯淡了几分。

得快点出去。

否则，师娘和他，都会在这幻境中迷失自己，湮没了自己的思考。

那些想要找到安全法子，不让师娘受到伤害的，达成两全其美的方法，根本就不存在。

这幻境本就是建立在她最深的痛苦与执念之上，是鲜血与绝望开出的虚假之花。

想要摘除它，又怎能不触及根茎下的累累伤痕？

任何的温和与迟疑，都只会让根系扎得更深，让毒素蔓延更广，最终将两人一同拖入永眠。

只有将这个美梦彻底打碎，师娘才能醒来，而他……也能安全脱身。

他必须成为那个亲手打碎琉璃梦境的恶人。

哪怕她会痛，会恨，会崩溃。

也好过在这虚假的温暖中，一同化作没有思想的傀儡，沉沦至死。

与此同时，一个人敲响了房门。

沈清弦打开房门，门外齐父含笑而立，而他身侧，正站着微微低垂着头、脸颊泛着薄红的缠音。

她似乎不敢看他，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齐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满意与欣慰，他看了看身旁的女儿，又看向沈清弦，声音洪亮，直接道明了来意：

“玉公子，老夫观你气度不凡，与小女缠音亦是情投意合。老夫膝下只此一女，视若珍宝，她自幼体弱，我与你伯母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为她寻一个可靠的归宿，让她余生有所依靠。”

这些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沈清弦正在躲着缠音，偏偏齐父能睁眼说瞎话。

“今日老夫便厚颜做主，若公子不弃，便将小女许配于你，择吉日完婚，也算是了一桩我们做父母的最大心愿。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缠音的头垂得更低，耳根染上艳丽的绯色，身体几不可查地轻轻颤抖着。

而沈清弦，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这幻境，在他刚刚醒悟，准备动手之际，给他来了最狠的一击。

望着眼前情意绵绵的少女，还有殷勤期盼的“岳父”，沈清弦袖口中的手，缓缓收紧，骨节有些微微泛白。

他想拒绝，但说出的话却变成了“……好”。

是幻境在作祟。

这方天地正在强烈地推动着事情朝着圆满的方向发展，不容许任何意外来破坏。

它放大了他心中因愧疚而产生的那一丝不忍，利用了他在面对缠音那纯粹期待眼神时，那瞬间的动摇。

然后，它抓住了这细微的缝隙，强行篡改了他的意志，将拒绝扭转为同意。

第18章 病弱师娘VS正道魁首徒弟 18

沈清弦眼下连选择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了。

这个幻境对他的限制越来越大了。若说之前是出其不意，才让他做出符合玉宁的举动，但这一刻，可是他耗费了自身十成灵力来抵抗，却没有想到……

而另一位当事人，在听见这个好字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掩住了唇，眼眶瞬间泛红，氤氲些水汽，“真的，真的吗？玉宁……不，清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