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看着缠音失魂落魄的模样，收起长剑，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声音低沉，却清晰无误地传入她的耳边。

“师娘……”

他顿了顿，迎着她泪眼朦胧的眸子，“梦，该醒了。”

缠音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原本应该喜庆的婚服，在这一刻，鲜艳的红色俨然成为祭奠这场幻境的丧服。

幻境在她周身崩塌，她却浑然不觉般，只是仰头望着沈清弦。

泪珠不断从她眼角滚落，她却扯动唇角，露出了一个比哭泣更令人心碎的笑容。

“清弦？”她轻声唤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在。”

沈清弦低垂着眼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缠音。

缠音抬起微微发颤的右手，冰凉的掌心轻轻抚上他的侧脸。

泪水滑过她带笑的唇角，“是师娘对不住你……”她一字一句，气息微弱，“是师娘……连累你进入这梦境之中了……”

说罢，缠音直接抽出别在沈清弦腰间的长剑。

剑身清光流转，映出她决绝的眉眼。

“你——！”沈清弦瞳孔骤缩，伸手欲阻。

却见缠音手腕猛地一旋，锋利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纤细的脖颈。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剑锋。

“嗬……”她发出一声气音，身体软软向后倒去。

沈清弦来不及多想，直接扑上前，接住她下坠的身体，手指徒劳地想要按住她颈间那道致命的伤口，温热的鲜血却不断从他指缝间涌出。

他周身恢复的灵力疯狂运转，试图施救，却如同泥牛入海。

缠音躺在他怀中，气息奄奄，轻声道：

“这梦境……还得梦境中的我死去才能消除啊……”

她才是这幻境唯一的主宰。她若不愿，他即便恢复全部法力，也阻止不了她此刻决绝的自毁。

沈清弦徒劳地运转着自身的灵力，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娘的生命迹象随之时间流逝。

直至死亡。

沈清弦望着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变得稀薄，透明，周遭的一切，都在飞速消散。

他明白，幻境正在被消灭。

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和师娘一起，在现实的云舟舱室内醒过来了。

理当如此。这原本就是他闯入此地的目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心此刻在诉说着，他不愿。

他不愿离开这齐府，不愿离开缠音总是羞涩望向自己的眉眼。

在这幻境中的一切画面，倏地在他眼前展开。

山野初遇，她递来水囊时的犹豫与善良。马车之内，她绞着丝绢的羞涩与悸动。中秋月下，她放飞孔明灯时虔诚的侧脸。还有……她踮起脚尖，将那个轻柔的吻落在他唇角时，眼中孤注一掷的勇气……

第20章 病弱师娘VS正道魁首徒弟 20

画面最终，定格在那盏悠悠升空，素白的孔明灯上。

那是……

沈清弦的指尖无意识地向前轻轻触碰，孔明灯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将里面的字体映照得更加清晰。

灯罩上，那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毫无保留地映入他的眼眸。

“惟愿此生，与父母，还有爱人清弦，永远在一起。”

是清弦，不是玉宁。

明明在放孔明灯的时候，他尚未告诉他沈清弦这个名字。

孔明灯渐渐变得透明，却流露出另一番被掩盖的画面。

夜色依旧，河灯依旧。

站在河边放飞孔明灯的侧影，瘦削单薄，分明是缠音的。

她在……

她在放孔明灯。

身旁并没有他，这说明……这是在他离开后，她重新放飞的孔明灯。

在她以为他负气离去，在她心中充满不安与失落之时，她写下的愿望，不是怨恨，不是疑问，而是……

惟愿此生，与父母，还有爱人清弦，永远在一起。

一面清澈的水镜，无声无息地在他面前凝聚浮现。

镜中清晰地倒映出一个身影：眉目清俊，气质温润，一身月白道袍随风轻扬，那眉眼，那轮廓……

不是玉宁。

那是……他自己。

是沈清弦真实的容貌。

原来……幻境破除，蒙住他视觉的障眼法全然消失。

他自始至终，都在用自己的真实容貌与缠音相处。

从青瓦小院的初遇，到马车内的低语，从园中的并肩，到中秋夜的亲吻……她所见到的，从来都不是师尊玉宁的幻象，而是真真切切，属于沈清弦的容颜。

所以她自然地唤出“清弦”。

所以她在孔明灯上写下“清弦”。

所以她眼中那份日益加深的情愫与依赖，她从一开始，看到的、认定的、爱上的，就是他沈清弦？

这个问题，一直在沈清弦的脑海里游荡，直至……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