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力遒劲，这是……他的字迹？

缠音望着已经远去的崔令珩，唇瓣微勾，低垂的睫羽掩住眸中流转的思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枚藏书阁玉简。

崔令珩，你可曾有发现，你对我的底线越来越低了。

从一开始的只是为了让崔老夫人不要磋磨她一次，后来，便是让她进了这不曾有过女子进来过的九容轩……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缠音就是要崔令珩的心中逐渐填满自己的身影，让他无知无觉之间，追寻她的去处，关注她的神情。

“夫兄啊……”她对着虚空轻喃，声音揉碎在风里。

发间的白玉梨花簪微微晃动，映着她眼底渐浓的深意。

远处传来沈海与崔令珩的对话声，隐约听见“二夫人”三字，她唇角笑意更深。

云锦待在远处，见崔令珩已经离开了，连忙上前，对着缠音道：“二夫人，咱们要回去吗？”

她神色担忧，显然是想起了今日早晨崔老夫人吩咐人来扶疏院传的话语。

“等下回去是不是又要面对那老太婆了……”老太婆这三个字说得极其轻，几乎只有在云锦身旁的缠音能听得见。

显然云锦也是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的。

缠音抿紧了唇瓣，略微抬起白皙的脖颈，望向那刚好的太阳，笑了一声：“不去。”

之前是为了让崔令珩怜惜自己，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她护入羽翼，所以才在那时装得温柔贤德，完全是崔老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

但现在……她没有用处了，缠音还搭理她做什么。

不过，崔令珩之前给的崔老夫人威胁，随着时间越长，威胁就越无用。

或许，崔老夫人还能给她一个意外之喜？

比如梦中的……那位她母家的王氏侄女。

当然，那是之后缠音要烦忧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是做好一个，只能依赖崔令珩的柔弱无助的弟媳，让他每次都能下意识地护住自己。

……

紫藤花架下，云锦将笔墨纸砚摆放在石桌上。

缠音低眉，抬手在宣纸上写下了几篇字。

上方正是崔令珩给缠音目录上的内容。缠音勾起唇瓣，望向不远处书房的窗子，让云锦将宣纸等收好，随后吩咐下人将煎煮茶水的茶壶等摆上来。

她坐在石案前，素手执起一把葵口银銚，銚中雪水将沸未沸，浮起细碎的气泡。

紫笋茶，崔令珩送给她的茶叶，也是崔令珩惯用的品类。

煮茶的火候极为讲究，待水面泛起蟹眼泡时，缠音突然从怀中取出个素纱小包。

里头晒干的梨花瓣一片一片地飘落进茶汤。

待煮好，倒上一盏，缠音端着朱漆茶盘停在书房外，天青釉盏中的茶汤晃出几道涟漪。

“夫兄。”

门外传来一道轻柔的嗓音，正低眉处理朝中事务的崔令珩轻蹙起眉心。

不过到底早已习惯她时不时地在书房外唤他。

不是需要他借着帮忙品鉴她的茶艺是否进步的借口给他润润嗓子，就是体贴的站在一旁替他研墨。

总之……崔令珩在缠音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已开口：“进。”

缠音的裙摆拂过门槛，见崔令珩正坐在书桌前，浅笑了一声，走到他面前。

俯身将茶盏放置在他的身前，“夫兄试试妾身用雪水煎煮的紫笋，里头还添加了妾身收集的梨花瓣。”

崔令珩接过茶水，指腹在杯盏上停留了一会，还热着，显然缠音是煮好就立即端过来的。

他的心脏暖上了片刻，多日的温馨，竟让他觉得，身边多了一个缠音，日子好像也不错。

“坐。”

缠音听闻，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距离书桌不远不近，正是这些日子崔令珩特意给缠音添置上的椅子。

他眼睫低垂，望着茶盏中漂浮的花瓣，饮上了一口。

缠音奉茶时身姿如柳枝拂水，微微垂首，唇角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夫兄，如何？”

“甚好。”

他抬起双眸，对着缠音道：“弟妹有心了。”

缠音倏地偏过头去，耳垂染上春日桃瓣般的艳色。

“夫兄喜欢就好。”

“妾身研习了那本茶经许久，可是进步了？”她抬起眼睫，一脸期待地瞧着崔令珩。

“嗯。”

缠音见他已经饮用了，脸色好像还带着些绯红，唇瓣微扬：“夫兄，妾身就先告退……不打扰夫兄忙碌了。”

说罢，她起身的时候身形微颤，不过片刻，便站立完好。

面对崔令珩投过来的略带关心的眼神，缠音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

缠音白皙的下巴微抬，眼尾还洇着红。

她奉上的从来不是茶，而是润物细无声的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