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净看着她这副前所未有的伤心模样，听着那压抑不住的、小动物般的呜咽，静立良久。

河风吹动他素白的僧衣，猎猎作响。

他终是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并未像往常那样净化什么，而是略带生疏地、轻轻拍了拍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脊背。

“赤子之心，并非过错。”他的声音低沉，融在风里，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见困厄而心生怜悯，是善。欲施以援手，是善。”

弄月的哭声小了些，耳朵微微动了动，埋着的脑袋抬起一点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然，”他继续道，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泪眼，“世间如洪炉，善恶交织。善心需配以慧眼，方能不被浊流所没，不使明珠蒙尘。”

“慧眼……”弄月抽噎着，重复这个词，似懂非懂。

“便是辨清真伪之能。”玄净耐心解释，“非是让你自此冷硬心肠，见死不救。而是教你，施善之前，稍作思量，观其行，察其色，辨其言。若遇可疑之处，可问，可寻佐证，可知会于我。而非仅凭一腔热血，顷刻托付所有。”

他顿了顿，看着她依旧茫然却努力在理解的眼神，声音放缓了些许：“今日你所失，不过些许金银。他日若遇更狡诈之辈，所失或许更重。谨记此番教训，并非让你失却善心，而是助你护持本心，方能行更远之路，助真正该助之人。”

弄月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慢慢止住了。佛子说了好多话，她不能全懂，但她好像明白了一点：被骗不是因为她做好事错了，而是因为她没看清楚。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问：“那……那我以后……还能帮别人吗？”

“能。”玄净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但需学会，先思后行。若力所不及，或难以分辨，便来问我。”

弄月望着他沉静的眼眸，那里没有嘲笑她的愚蠢，也没有责怪她的轻信，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能包容一切的平静。

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好像被这目光一点点抚平了。

她揉了揉眼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身上一个亮晶晶都没有了，尾巴却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摇晃了一下。

“那……那佛子，”她凑近一点，带着哭过后的小心翼翼，“下次……下次我再想帮忙的时候，你能帮我看看吗？我……我好像不太会看……”

玄净看着她那湿漉漉、充满依赖和信任的眼神，默然一瞬，终是几不可察地颔首。

“可。”

他起身，白衣在风中拂动，朝着下一个方向走去。

弄月连忙跟上，紧紧跟在他脚边，这一次，不再东张西望，只是偶尔会抬头，看看他那平静的侧脸，仿佛找到了最可靠的指引。

河湾的风带着水汽，吹干了弄月绒毛上的泪痕，却吹不散她心里那点闷闷的委屈和空空落落的感觉。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玄净，小脑袋耷拉着，往日里欢快摇摆的尾巴如今也无精打采地拖在后面。

亮晶晶没了。

好心被利用了。

人间好像不像她想的那么好玩。

玄净的脚步在一处小镇的街口停下。小镇比之前遇到骗子的地方要小，却也热闹，空气中飘着一股甜丝丝的、诱人的香气。

弄月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耳朵微微立起，但很快又沮丧地垂了下去——香有什么用，她又没有亮晶晶可以换了。

玄净垂眸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转身走向一个围着不少孩童的摊子。那摊子上插满了一个个用糖稀浇铸成的小动物，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是糖画。

弄月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好奇又警惕地看着。只见玄净取出几枚极普通的铜钱，递给那摊主。摊主笑着接过，熟练地舀起一勺滚烫的金色糖稀，手腕飞舞间，一只活灵活现、展翅欲飞的小凤凰便成了型，粘在竹签上，递了过来。

玄净拿着那支糖凤凰，走回弄月面前，微微弯腰，递到她眼前。

金色的糖稀凝固成薄脆的翅膀和尾羽，散发着浓郁甜香。

弄月却猛地后退了一小步，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看那漂亮的糖凤凰，又看看玄净没什么表情的脸，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尖牙——上次那颗苦莲子的可怕味道瞬间攻击了她的记忆！

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耳朵紧紧贴着头皮，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呜咽声：“呜……不、不要！苦的！肯定是苦的！”她才不要再上当！佛子肯定又是想骗她吃奇怪的东西！

玄净的手顿在半空。

他看着小狐狸那副如临大敌、仿佛他手里拿着的是穿肠毒药的模样，沉默了片刻。

周围有孩童好奇地看过来，指着那只害怕糖画的狐狸嘻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