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最后一次呼吸，手腕用力——

白布被缓缓掀开。

夜玄璟的脸，露了出来。

如同沉睡一般。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却依旧无损那五官的深刻俊美。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陷入昏迷时的微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很淡，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看起来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破碎的神性。

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唤他“暮安”。

沈暮安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比白布还要惨白！周谨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扶他，却被他抬手阻止了。

那只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那几乎要冲垮堤坝的剧痛。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极其轻缓地、小心翼翼地拂过夜玄璟冰冷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再无一丝生息的、苍白的嘴唇上。

触手一片冰冷。彻骨的、绝望的冰冷。

这冰冷，像一把最终的铡刀，彻底斩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妄想。

真的……不在了。

这个曾经强大到足以掌控一切、此刻却安静得如同琉璃般易碎的男人，真的……不会再醒来，不会再看他一眼，不会再笨拙地安抚他，不会再为他挡下任何风雨了。

因为他……而死了。

巨大的、无声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每一寸灵魂，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碾碎！但他只是死死地站着，任由那毁灭性的情绪在体内疯狂冲撞，表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可怕的、冰封般的平静。

只有那不断滚落、砸在白色平台上的、滚烫的泪水，泄露着这平静假象下，是何等惨烈的废墟。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夜玄璟冰冷僵硬的额头上，闭上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破碎嘶哑的气音，一字一句地，许下最沉重、最血腥的誓言：

“对不起……” “又把你……弄丢了……” “别怕……” “不会再等太久了……” “所有欠你的……” “所有伤你的……” “我会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用他们的血……他们的骨……他们的魂……” “然后……”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成调，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和温柔：

“……我就来陪你。”

“这一次，换我……守着你。”

话音落下，他猛地直起身，不再有丝毫留恋和犹豫，决绝地将白布重新盖了回去，遮住了那张让他痛彻心扉的脸。

动作快得，仿佛慢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他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眼睛里，所有的脆弱和痛苦都已被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如同黑曜石般的东西所取代。

“看好他。”他对周谨说道，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出任何差错。”

“……是。”周谨红着眼眶，沉重地点头。

沈暮安不再多言，大步走出了这间冰冷的房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却又异常坚定。

回到地面，回到那间属于夜玄璟的、此刻却空荡荡的总裁办公室。他没有开灯，任由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他毫无血色的脸。

屏幕上，是夜氏庞大的信息网络和资源调度界面。无数光点和数据流在闪烁、交汇。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一个个最高权限的指令窗口。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通过监控屏幕看着这一切的技术人员和周谨都骇然失色的事情——

他开始了权限移交和……自我剥离。

将他名下所有的夜氏股份、期权、不动产、以及一系列连周谨都未必完全清楚的、夜玄璟早已秘密转移到他名下的巨额资产和海外信托基金……所有的一切，以一种近乎捐赠的方式，快速而有序地，转入一个新成立的、以夜玄璟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会账户下。基金会的唯一受益方向，是致力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研究与救助。

同时，他将夜氏集团的实际控制权，通过极其复杂的法律条款和代理协议，移交给了由周谨、几位最核心的元老股东以及一个独立的监督委员会共同暂管。条款严苛到几乎剥夺了他自己未来所有的干预可能。

他像是在安排后事。不，他就是在安排后事。

斩断所有退路，剥离所有财富和牵绊，将自己变成一把纯粹的、一无所有的、只为复仇而存在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