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来世，愿再不生于帝王家。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随即，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阵法光芒骤然大盛，随即彻底敛去。星辰殿内，只剩下长明灯依旧跳跃，映照着阵法中央，那仿佛睡着般的身影，以及如同瞬间老去了二十岁、气息奄奄的大巫师。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回笼的年轻的帝王缓缓睁开眼睛，大巫师苍老的声音响起。“陛下，再过五日，老臣在为陛下做最后一场吟唱，您.....您便会彻底沉眠”。

陆辞昭打断大巫师，"朕知道了，影，带大巫师离开"！

第29章 城破之日

皇城，这座南昭帝国最后、也是最华丽的堡垒，在北方席卷而来的铁蹄风暴中，发出了最后的呻吟。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巨石砸落墙垣的轰鸣、兵刃相交的刺耳锐响、以及人类濒死前发出的绝望哀嚎……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毁灭的交响乐，穿透了重重宫墙，清晰地传入每一座宫殿，每一个角落。

宫内的秩序早已荡然无存。太监、宫女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怀抱着侥幸搜刮来的细软，尖叫着涌向自以为安全的偏僻宫苑，或是试图寻找通往宫外的、早已被堵死的密道。昔日庄严肃穆的宫道上，散落着丢弃的器物、撕碎的绸缎，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名为“末日”的恐慌气息。

陆辞昭遣散了身边最后几个坚持不肯离去的、年迈的内侍。他独自一人，走在空旷而熟悉的宫道上，步伐沉稳，方向明确——太极殿。

他换上了最为正式的帝王冠服，明黄色的龙袍上，金线绣制的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在殿内幽暗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冰冷而威严的光芒。十二旒白玉珠冠冕沉重地压在他的头顶，垂下的珠帘微微晃动，遮蔽了他此刻的表情，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颌。

他一步步走上那高高的御阶，转身，拂袖，端坐在了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之上。龙椅冰冷坚硬，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殿外，喊杀声、哭嚎声、建筑物倒塌的声音越来越近，火光将窗纸映得一片血红，仿佛整个京城都在燃烧。他知道，外城已破，北狄军队正如同潮水般涌入这座千年古都，进行着胜利者惯常的掠夺与杀戮。

他平静地坐着，如同一位等待大幕拉开的演员，只是这出戏的结局，早已注定。

思绪，在这最后的时刻，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仿佛又看到了江南水乡的蒙蒙烟雨，闻到了蟹粉小笼出锅时那诱人的香气；听到了集市上小贩热情的吆喝，感受到了与阿墨插科打诨时的轻松惬意……那些自由而鲜活的时光，如今想来，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然后，画面切换。是云州府初遇时，那道玄色的、沉稳如山的身影；是破庙夜雨中，那人递过来的、带着体温的树枝；是醉仙居里，那双深邃眼眸中偶尔掠过的、连主人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是无数个深夜里，灯下展读信笺时，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慰藉与悸动……

这个名字，像一枚烙印，带着最初的温暖与最终的彻骨冰寒，深深烙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曾以为那是命运馈赠的知己，是昏暗宫廷外照进的一束光。却不知，那束光的尽头，连接着的是万丈深渊，是国破家亡的修罗场。

为什么要以那样的方式接近？

既然注定是敌人，为何又要留下那些似是而非的温情与指引？

这些问题，他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却始终得不到答案。或许，答案本身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他曾倾心信赖过的人，如今正率领着虎狼之师，踏碎他的山河，屠戮他的子民。

殿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紧接着是木料碎裂的刺耳声响。厚重的殿门，在蛮力的冲击下，轰然洞开！

灼热而混乱的气流裹挟着浓烈的血腥与烟尘，瞬间涌入大殿，吹动了陆辞昭冠冕上的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透过晃动的珠帘，他可以看到殿外影影绰绰、身着玄色北狄军服的士兵身影，他们如同黑色的潮水，迅速涌入广场，刀锋上滴落的鲜血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妖异的光。喊杀声近在咫尺，其中夹杂着北狄士兵兴奋的吼叫和宫人临死前的短促悲鸣。

他依旧端坐着，身形挺拔，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殿外的喧嚣与杀戮，与他无关。他只是这即将落幕的王朝最后的象征，静静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终局。

他就要来了。

陆辞昭缓缓闭上双眼，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内心深处，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所有的挣扎、痛苦、愤怒、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为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