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不再看那些面如死灰的老臣，径直走向殿外，只留下一句如同最终判决般的话语：

“朕意已决。”

“再有阻挠者，视同谋逆，诛九族。”

冷酷的话语如同寒流，瞬间冻结了所有反对的声音。老臣们瘫软在地，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

工程在血腥的镇压与帝王的绝对意志下，继续以惊人的速度推进。数年之后，一座庞大、精密、奢华到极致，同时也阴森诡异到极致的地下陵寝，终于在倾宫的正下方，悄然成型。

它的核心，是一座完全由冰魄寒玉砌成的寝殿。殿内没有棺椁，只有一张同样由寒玉雕琢而成的巨大床榻。陆辞昭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这里，他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姿态，白发如雪，容颜未改，静静地躺在寒玉榻上，仿佛只是换了一个更为冰冷、更为永恒的梦境。

秦御站在寒玉榻边，看着被无数夜明珠和镶嵌在墙壁上的各色宝石光芒笼罩的陆辞昭，那光芒柔和而迷离，仿佛真的汇聚了天地间的灵气。他伸出手，最后一次，极轻地拂过那一缕垂落的银发。

“朕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玉殿中产生轻微的回响，“以此地为舟，载你渡过十年，百年，千年时光。”

“若真有来世，若真有机缘……”

“朕，等你醒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仿佛要将这景象刻入灵魂深处，然后毅然转身，走出了寝殿。

沉重的、混合了玄铁与秘银的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这片极致的寂静与奢华的囚笼，彻底封存。

倾宫之下，秘密永藏。

只待百年，千年之后，不知何人，能将这沉眠打破。

第38章 以江山为祭

倾宫地下的秘密工程，如同一头贪婪的巨兽，日夜不停地吞噬着北狄王朝的国力。数年之间，征发的民夫、囚徒数以十万计，调动的物资钱粮更是天文数字。原本因战争本就消耗巨大的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空虚。为了填补这无底洞，秦御不得不加重赋税，强征劳役，甚至默许了对新附的南昭故地进行更为严苛的盘剥。

民怨，如同地底奔涌的暗流，开始在帝国看似稳固的表象下积聚、涌动。北狄旧部中，那些曾跟随他浴血奋战、期望共享富贵的将领们，看着自己分得的战利品和封赏被源源不断地投入那个“见不得光”的工程，不满与疑虑日益加深。南昭故地，更是暗流汹涌，反抗的火种在高压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这无尽的徭役与赋税而星火燎原。

朝堂之上，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所有人都知道那地底在进行着什么，所有人都看到了国家正在被拖向深渊，但无人敢再轻易开口。秦御的雷霆手段和那句“诛九族”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然而，终究有人无法坐视江山倾颓，甘愿以性命做最后的谏言。

这一日大朝会，气氛格外凝重。当户部尚书战战兢兢地汇报完国库几近枯竭、多地已出现饥荒流民的惨状后，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陈旧北狄传统服饰的老臣，颤巍巍地走出了队列。他名叫兀术，是三朝元老，曾辅佐秦御的父亲，也是当年最坚定支持秦御统一北狄的功臣之一。

他没有下跪，而是直接解下了头顶象征官位的骨冠，双手捧起，然后缓缓褪下了身上的官袍，露出里面素白的麻衣。此举，在北狄传统中，意为“去冠卸袍，以死明志”。

“陛下！”兀术的声音苍老却洪亮，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悲壮，响彻大殿，“老臣追随陛下父子两代，亲眼见证我北狄儿郎如何从草原各部纷争中崛起，如何用血与汗打下这万里江山！而今，江山一统，四海宾服，本该是休养生息、缔造太平盛世之时！”

他猛地伸手指向倾宫的方向，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可陛下您……您却为一己私念，为一已死之敌酋，耗尽国力，修建那劳什子地宫！致使国库空虚，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北狄将士的血白流了吗？这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陛下是要亲手将其毁了吗？！”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响声，额前瞬间一片青紫，血迹隐现。

“陛下！老臣今日拼着这把老骨头，求您醒醒吧！停下那地宫工程，诛杀蛊惑君心的南昭妖人（指巫咸，虽已不知所踪），还政于朝，抚恤万民！否则……否则我北狄基业，危在旦夕！老臣……死不瞑目啊！！”

他的哭谏，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殿内许多压抑已久的情绪。又有几位北狄老臣出列，跪倒在地，无声地支持着兀术。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也面露戚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