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千年我的仇人成了企业家(51)
陶制的俑人,表情呆板,服饰模糊,代表着当年殉葬的奴仆或士兵。
残破的漆器,色彩斑驳,依稀能辨出昔日华丽的纹样。
还有那些他曾在奏章上批复过、由各地进贡的玉器、瓷器……
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熟悉的是它们的形制、纹路,仿佛昨日还在他的案头、在他的宫中。陌生的是它们此刻的状态——被剥离了原有的功能与语境,成为被研究、被观赏、被标签定义的“文物”。
他像一个幽灵,徘徊在自己过去的尸身旁。
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一个独立的、位置显眼的展柜前。
柜子里陈列着一套保存相对完好的青铜编钟,大小相次,钟体上铭文依稀可辨。旁边的解说牌上写着:“南昭‘永和’年间制式编钟,出土于疑似王室墓葬,是研究南昭礼乐制度的重要实物……”
那是他父皇在位时,最初几年的年号。那时他还小,还是个无忧无虑的皇子,曾在宫宴上听着这套编钟奏响的雅乐……
回忆如同潮水,带着温暖的假象涌来,却又在触碰到冰冷的玻璃时,瞬间粉碎。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展柜最深处,一面墙壁上悬挂的、放大的仿古地图——《南昭疆域变迁图》。地图用不同的色块标示着南昭从立国到鼎盛,再到后期疆域不断萎缩的过程。最终,代表南昭的色块,被来自北方的、代表“北狄”的深色箭头彻底覆盖、吞噬。
地图旁边,还有一行简洁而残酷的文字说明:
“南昭,立国三百二十七年,传十九帝。永和二十三年,末代君主陆辞昭于国都陷落时殉国,南昭亡。”
末代君主陆辞昭……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他的心脏,然后反复搅动。
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座石雕。周围参观者的低声交谈、脚步声、甚至小孩子好奇的提问,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那行字,在他眼前无限放大,带着血淋淋的真相。
他一直都知道南昭亡了,从苏醒那一刻就知道。但知道,和亲眼看到自己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冰冷地定义为“末代”、“亡国之君”,是两种完全不同量级的冲击。
他曾是这片土地的主宰,是生杀予夺的帝王。而如今,他存在的全部意义,似乎就只剩下这标签上的寥寥数语,以及玻璃柜中这些沉默的、锈迹斑斑的遗物。
他的江山,他的臣民,他的爱恨,他为之殉葬的决绝……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去式,成了供后人评头论足、甚至早已被遗忘的尘埃。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荒诞感,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瞬间席卷了他。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没有当场失态。
陈教授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没有打扰。他看着陆辞昭微微颤抖的肩背,看着他死死攥紧的拳头,看着他面对那行解说文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与绝望。
陈教授心中了然,也暗自叹息。他知道,这对于陆辞昭而言,无异于一场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陆辞昭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几乎与他头上的银发同色。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可怕,里面所有的光芒似乎都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看了一眼陈教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发出。只是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挪动了脚步,朝着展厅出口的方向走去。
背影单薄,踉跄,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在博物馆冰冷的光线里。
陈教授默默跟上。
他知道,有些伤口,只能自己愈合。有些现实,只能自己承受。
故国已灰,君王成尘。
他这自千年之外归来的孤魂,该往何处安放?
第47章 教授的选择
从博物馆回到考古队驻地的路程,是在一片死寂中度过的。陆辞昭靠在车椅背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在那间展厅里被彻底抽干了。陈教授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都化作无声的叹息。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回到驻地,陆辞昭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再也没有出来。甚至连傍晚张文杰送去的清粥小菜,也原封不动地摆在门口。
陈教授没有去打扰他。他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台灯洒下昏黄的光晕,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手中那份陆辞昭的体检报告,以及今天刚从实验室送来的、对那几片寒玉碎片的初步分析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