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我是专业的[快穿]+番外(320)
沈辞青只能发出些几乎无意义的音节,拼不成字句。
厉鬼怕他是哭多了、喉咙干渴难受,于是裹着他快速赶回暖阁,调了蜂蜜水给他喝,舀起一小勺,试过温度,才轻轻碰那霜白口唇。
沈辞青不张口。
再碰几次,那空茫眉宇就慢慢泛起不耐。
沈辞青皱起眉,将脸嫌恶地别开,慢慢吃力地转向别处。
厉鬼担心他是累了,想将他抱回那暖榻上,可才将人拢着轻轻放上去,沈辞青就像是被吓到了,脸上透出剧烈不安,悸栗着微弱挣动起来。
“不走。”厉鬼连忙说,“舅舅不走,青儿,躺着舒服,你歇一歇……”
沈辞青仿佛根本不信这种说辞。
涣散黑瞳大睁,定定看着他,眼睛里又涌出悲苦绝望的水汽。
……厉鬼仿佛被利刃生生剜剐割着魂核,他不敢想,在他无知无觉时,在他满脑子都只想着怎么从太后手中护下沈辞青的命时,究竟做了多少……令困于深宫的沈辞青痛苦、哀伤、绝望的事。
要期盼多少次、望眼欲穿多少次、幻灭多少次……
从天明守到日落,守到月上中天,再到月亮也将他抛下、渐渐走得远了,更深露重。
才能酿出这样深重的悲苦?
沈辞青清醒时,心力意志强悍无匹,绝不流露出一分,只是弯着那黑漆漆的眼睛,仿佛在笑。
只有如今。
如今,这残魂玉偶,再无力掩饰。
沈辞青大概是觉得他又要走了——那不知什么时候,无意识捏住他袍袖的手指,慢慢松开,懂事地放过他,不再耽搁、挽留、打扰。
不再成为叫人烦扰的负累。
那仿佛沉重至极的睫毛,仿佛力竭,又像是下了某种惨然的决心,极慢、极缓地,一寸一寸静静垂落,仿佛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不等了。
不任性了。
“……青儿——!!!”
厉鬼失控出声,死死抱紧他哀求:“舅舅不走,阿狩不走——你信舅舅一次!再信一次,青儿……就一次!”
沈辞青的胸腔微弱震颤了下。
那已半阖的眼眸,迟疑着,踟躇着,微弱颤了颤。
……却已抬不起了。
厉鬼拼命将怨力滤至精纯,剔去所有杂质,小心翼翼灌入这残破的空壳中,燕狩这辈子仿佛也没说过这么多话、赌咒发这么多的誓。
他发誓自己绝不走,绝不,燕狩和沈辞青今后再不分开了,日夜相随,时刻相伴。
再不分开了。
……他忽然听见。
厉鬼愣了愣,他忽然像是听见沈辞青说话,几乎以为是错觉,狠狠揉了下眼睛,看见那苍白嘴唇在微弱地动。
沈辞青的声音和清醒时不同,像赌气的小孩子,不肯看他,湿漉漉的黑眼睛稍微睁开了一点,却依旧望向别处。
很缓慢、很清晰地控诉他:
“骗子。”
厉鬼分不清这感受是痛苦、是绝望、还是微弱花火般的欢喜,这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消散,像一阵风……透着不加掩饰的委屈。
他的青儿,竟然还愿意向他诉说委屈。
“骗子,可恨的骗子,该千刀万剐的骗子。”厉鬼切齿地、狠狠地同意他的话,“罚一千鞭子好不好?打一千军棍,再吞一千根针……”
……沈辞青的眉头慢慢蹙起来了。
那水洗似的黑净眼瞳,吃力地、艰难地,仿佛被什么执念苦苦牵引,一寸、一寸地,终于慢慢回转向了他的方向。
然后,那冰冷僵硬的头颅,极轻微地,左右摇动了一下。
似乎怕这否决太微弱,态度不够明晰、不够坚决,又更加用力地摇晃起来。
厉鬼几乎要疼得撕裂,仿佛有双手,将鬼气由胸膛深处扒着撕开:“那……且先记下,好吗?青儿,等你身子大好了,亲自罚,狠狠罚,怎么罚都使得……”
这次连系统也忍不住唏嘘了一声。
可惜。
燕狩开窍得太晚,死得又太早,这话若是早说,若是早说……
厉鬼大抵也在想这个。
那模仿旧日身影的背后,庞大的鬼气已痛苦战栗到极点,倘若他们有更多时间,倘若他早些明白,沈辞青如今……又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他们今夜,已乔装打扮,去逛那灯火璀璨的南市,去攀山,观星,携着手去放灯了?
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不知道。
那过分美好的臆想早已不属于他们,连梦也吝于垂怜,而他的青儿……仅仅是听他说了几句好话、软话,就像被摸舒服了的骄纵猫儿,微微扬着下颌。
那本来木然的眉梢眼角,竟隐约生动,隐隐透出些仿佛被惯坏了的……孩子气的小小得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