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闺正好(310)
入水会显出一个凤凰叶似的徽记,且晒干后就会消失不见。
那个徽记放在别处不起眼,换个人见了或许也不会多想什么,可落在玉青时的眼中却格外夺目刺眼。
她认出了这料子的来历。
凤凰锦,用料金贵制作不易,数百织娘忙上一年,最后也只能得出几匹,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就算是汴京城中极富底蕴的人家,得了这样的料子也会小心收藏,绝不会拿来做几条随意乱扔的发带。
她装作什么都没察觉,说笑几句逗得宣于渊把带回来的几件衣裳都拿了出来,入水一测,得出的结论让她极为意外。
这人不光是发带是凤凰锦所制,就连里衣也是。
除了最外头那件粗布黑衣是自己所做,其余的大小物件全是千金难得的凤凰锦所制,这样的手笔,别说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只怕是不受宠的皇家子嗣也挥霍不出来。
他矢口不提自己的来历,也不说自己之前到底去了何处,真的只是不方便说,还是说了就会暴露更多的秘密?
玉青时在短暂的惊愕下迅速冷静了下来,没让任何人看出端倪,找了个由头把宣于渊使唤得出了门,以打扫的名义进了屋子,在他的床底下找到了一些很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个成人怀抱的箱子,箱子里装着各色瓷瓶,瓶子里装的全都是千金难买的贵重要药,甚至还有一包不知从何处来的金子。
她不关心那一包足以把人双眼闪瞎的金子是从何而来,也不在乎这人整日笑嘻嘻的面孔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但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线头,背后可能牵扯出来的就是巨大的阴谋。
她不可能再继续信任他。
也不可能让他真的跟着自己一道离去。
毕竟未知的隐瞒和秘密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风险,这人身上处处牵扯出汴京的痕迹,她不可能拿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去冒险。
种种不可对人言的避讳促使着她在那碗水中下了点儿能让人安睡的药。
这人对她没半点疑心,以至于全然没察觉到那水其实是有问题的。
玉青时垂眸望着哪怕是睡着了眉心也死死拧着的脸,在短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沉默中轻轻呼出一口气。
“抱歉让你失望了。”
“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适合就此别过。”
她说完动作轻柔地把被角掖好,想了想,又把贴身藏着的玉佩拿出来,掰开宣于渊攥得死紧的手指,把玉佩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掌心,又把摊开的五指缓缓合拢,直到玉佩上那一个迟字再也看不见。
这玉佩是从他手中失而复得的,如今还给他,倒也合适。
床上陷入昏睡的宣于渊毫无所觉。
玉青时深吸一口气,想到这人醒后可能的气急败坏,好笑地弯了弯唇,正准备要走时脚步微顿,弯腰把床底下藏得满是灰的布包掏出来,从里头捡出一个小小的金锭子,在掌心里抛了抛,玩味道:“借你一点儿本钱,余生若是可再见,那就到时候还你。”
宣于渊睡得死沉,不曾给出半点回应。
玉青时眼里的笑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说的深沉凉意。
其实这人待她真的很好。
往后大概也不会再遇上这样一心只想待她好的傻子了。
可是…
遇太晚,知太迟。
她活得人鬼不如,自知疮痍满目不可多看,不想也不能误了这人的锦绣前程。
诸多思量实在不详,她没有那个心思去痴心妄想了。
她咬咬舌尖逼着自己把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开,以一种强大到麻木的镇定促使自己迈开脚步。
哪怕是明知那人不会再听到任何声响,也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地把门板合上。
秦家小院外,春草带着一辆马车急匆匆地在门前停下。
不等车停稳,就手脚并用地蹦了下来,屏息朝着院子跑。
看清院子里站着的人,她无意识地放轻了嗓音:“姐姐?”
玉青时闻声转头,唇角勾起一个看不清的弧度。
“都办好了?”
春草用力点头,快步走到玉青时的身边拉住她的手,低声说:“按你说的,这马车是去码头上找的,这时候村子里的人都睡下了,来的时候我留意看过,没有人看到马车进村。”
玉青时赞赏似的点了点她的头,轻声说:“好。”
“去把收拾好的行李搬到马车上,我去抱元宝出来。”
玉青时办事儿求个周全,不肯有一丝错漏,所有不光是宣于渊一直被她瞒在鼓里,就连秦老太和元宝都不知道她真正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为保今日行程不出错,她不仅是给宣于渊下了药,就连元宝和秦老太都没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