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八点。

谢予安坐在沙发上，手里的书一页也没翻过去。窗外的雨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终于还是再次拿起了手机，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沈执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忙音，无人接听。

谢予安的心沉了一下。

他接连又打了两个，依旧是忙音。

不好的预感。

沈执不是会无故失联的人，尤其是在他们关系如此微妙的时候。

他猛地站起身，拿起车钥匙和外套，快步走出公寓。他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只是凭着一种直觉，将车开向了海边——那个他们曾多次散步、也是上次他主动给沈执发信息的地方。

雨刮器在车前玻璃上疯狂摆动，勉强刮开一片模糊的视野。冬夜的沿海公路车辆稀少，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圈。

谢予安将车开到那片僻静的石滩附近，放缓车速，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艰难地搜寻着。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调头去别处寻找时，车灯扫过远处一个模糊的、伫立在礁石边的黑色身影。

他甚至连伞都没打，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汹涌的海边，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高大的背影在狂暴的海天之间，显得异常孤寂，甚至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谢予安的心猛地一揪！

他立刻将车停在路边，抓起伞，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冰冷的海风裹挟着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裤脚和外套。他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那个身影。

“沈执！”他大声喊道，声音被风雨声吞没大半。

沈执似乎没有听见，依旧背对着他，望着那片在雨中咆哮的、漆黑的海面。

谢予安跑到他身后，雨水几乎瞬间淋湿了他半边身子。他伸出手，用力抓住沈执冰冷湿透的手臂：“沈执！你疯了？！下这么大雨站在这里！”

沈执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雨水顺着他黑发不断滑落，流过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滴进他深陷的眼窝。

那双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布满了红血丝，像是熬了几个通宵，又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精神折磨。

他就那样看着谢予安，眼神陌生而遥远，嘴唇冻得发紫，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予安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执，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先回车上去！”谢予安顾不上多想，用力拽着他，想把他拉离这片危险的海岸。

沈执却像是钉在了原地，纹丝不动。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谢予安脸上，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确认。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还要来找我？”

谢予安愣住了。

“你不是早就计算好了吗？”沈执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迷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求证，

“利用我，摆脱系统，搅乱剧情……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崩溃：“为什么现在还要管我？！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吗？！还是说我现在对你，还有别的利用价值？！”

原来，他这几天所有的沉默和反常，都是在反复咀嚼那个“初始动机”，并得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承受的结论——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

甚至连后来的纠缠和痛苦，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这个认知，比单纯的伤害，更让他感到绝望和自我厌弃。

谢予安看着他在雨中崩溃嘶吼的样子，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穿着，又酸又痛。

沈执钻进了牛角尖。

他松开了拽着沈执的手，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目光平静地迎上沈执狂乱的眼神，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雨：

“沈执，你听清楚。”

“我当初找你，是为了利用你。这一点，我从不否认。”

“但后来发生的一切，不在我的计算之内。”

“你的强迫，我的恨，那些互相折磨的日子，还有……”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计划。”

“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能算计到每一步，更算计不到自己的心。”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沈执混乱的心上。

沈执的嘶吼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谢予安，看着他被雨水淋湿的、苍白的脸，和那双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清亮坚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