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种时候，莱会停下动作，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埃德加。那眼神里没有警告，也没有邀请，只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了然。

埃德加被这样的目光看着，伸到一半的手就会僵住，脸颊慢慢变红，最后讪讪地缩回去，嘴里还小声嘟囔：“……我就看看嘛……”

他知道，那里是莱真正的、属于深海的秘密，是他还不能随意触及的领域。

他们在试探与纵容间，寻找着独属于彼此的、最舒适的亲密距离。

第59章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银般透过浴室窗户，洒下一地清辉。埃德加在池边的软垫上睡得并不安稳。他蜷缩着，眉头微微蹙起，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停滞，仿佛陷入了什么不好的梦境。

莱悬浮在离他不远的水中，并未沉睡。人鱼不需要像人类那样长时间的睡眠，尤其是在这种危机尚未完全解除的时刻。他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深度的冥想，同时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绝对的感知。

忽然，埃德加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呓语：“不要……别带走莱……”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紧接着，他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像是要挣脱什么无形的束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莱立刻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寒星，精准地落在埃德加痛苦的小脸上。他没有犹豫，悄无声息地滑到池边，伸出手，用微凉的掌心轻轻覆盖在埃德加的额头上。

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似乎安抚了梦魇中的埃德加。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紧蹙的眉头也松开了些许，但嘴唇依旧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模糊的音节：“我的……莱是我的……”

莱听着这充满占有欲的梦话，冰封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覆盖在埃德加额上的手，却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拂去他鬓角的湿意。

就在这时，莱的感知边缘，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不是针对宅邸的恶意，而是更远的地方，与他胸口那片鳞片产生微弱共鸣的方向——那片曾经属于他人鱼族群的海域，传来了一丝极其不寻常的能量波动！那波动混乱而尖锐，带着一种……被强行撕裂的痛苦感，与他血脉深处某种东西隐隐相连！

是残余的族人？还是……克罗夫特的勘探队，又做了什么？！

莱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水温瞬间下降，水面甚至凝结出细碎的冰晶！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担忧，如同深海底涌出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

他必须去查看！立刻！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升起。但他刚想移动，目光却再次落在身边熟睡的埃德加身上。

小家伙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股远方的悸动，只是在莱冰凉的掌心安抚下，睡得更加安稳了，甚至还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发出小猫般的、满足的咕哝声，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梦到了什么好事。

那根总是精神奕奕的呆毛，此刻也柔顺地贴着他的额角，让他看起来毫无防备，脆弱得让人心疼。

莱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看窗外遥远的天际，又看看掌心下这张全然信赖的睡颜。远方族群的呼唤与近在咫尺的守护责任，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他。

如果他离开，埃德加怎么办？这小家伙刚刚才从噩梦中惊醒，如果他醒来发现自己又不见了，该有多害怕？克罗夫特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宅邸周围是否还有隐藏的危机？

可那片海域的异常波动……万一真的是幸存的族人遇险……

莱的眉头紧紧锁起，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挣扎与矛盾。他从未像此刻这样，被如此具体而柔软的牵挂所束缚。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带着深海寒意的气息，仿佛将胸腔里翻腾的焦灼都冻结了。

他缓缓收回了想要起身的动作，重新沉入水中，只留下头部以上在水面。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靠近池边，靠近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然后，他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去往远方，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起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朝着那片传来异常波动的海域，延伸，延伸，再延伸……

他无法亲身前往，但他必须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月光下，人鱼如同最忠诚的守护神，悬浮在熟睡的少年身旁，一半心神安抚着近处的噩梦，另一半心神，则跨越千里，警惕地关注着远方深海的暗涌。

这一夜，很长。

埃德加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中醒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脸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莱近在咫尺的、安静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