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寻欢血瞳中掠过一丝冷嘲。忧郁？脆弱？他确实有点厌烦了这轮椅和无处不在的监视。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

裴寻欢被佣人推到二楼临窗的阳光房。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前庭。

他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盖着薄毯，安静地看着窗外，侧脸在光线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

一辆黑色的、车牌号极其低调却代表着权势的轿车，缓缓驶入林宅前庭。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穿着严谨的司机和助理。随后，一个身影迈步而出。

顾庭舟。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羊绒大衣，里面是熨帖的西装，没有系领带，领口微敞，露出喉结。

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气场，与他手腕上那串色泽沉郁的乌木佛珠形成一种奇特的矛盾感。

他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二楼阳光房的落地窗。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反光的玻璃，裴寻欢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重量。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垂下眼睫，避开了那无形的对视，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来了，顾庭舟，我们慢慢玩儿。

顾庭舟在林夜和管家的迎接下，步入主楼。

阳光房里很安静，只有暖气轻微的运行声。裴寻欢依旧看着窗外，但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了耳朵上。

他能听到楼下隐约的寒暄声，林夜沉稳的语调，顾庭舟偶尔低沉的回应。声音不大，却带着从容。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沿着楼梯上来，越来越近。

是林夜。

他走进阳光房，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来到裴寻欢身边，自然地俯身，替他拢了拢腿上的毯子，动作亲昵。

“庭舟来了，说是好久没见，想来看看你。”林夜的声音温和，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裴寻欢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裴寻欢抬起眼，血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怯意：“......他怎么会来看我？我和他......不熟吧?”

林夜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毕竟是世交，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待会儿离他远一点，嗯？”

裴寻欢顺从地点点头，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显得格外乖顺无助。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两个人的。

顾庭舟在林夜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高大的身影瞬间让宽敞的阳光房显得有些逼仄。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林夜搭在裴寻欢轮椅扶手上的手，随即，才缓缓移到裴寻欢身上。

那目光平静，深邃，带着一种审视的、评估的意味，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

但若仔细看，会发现那平静的冰面下，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尤其是在看到裴寻欢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和无力垂落的右腿时。

“顾先生。”

裴寻欢在他的注视下，显得有些不安，小声地打了个招呼，声音细弱，带着怯生生的敬畏。

顾庭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走到近前，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段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身体可好些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没什么温度，是标准的客套话。

“好......好些了，谢谢顾先生关心。”

裴寻欢回答得小心翼翼，却没有抬头与他对视，只是盯着自己放在毯子上的手。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低垂的脖颈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顾庭舟的视线在他纤细脆弱的脖颈和那只无意识地蜷缩着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他注意到那手指很漂亮，骨节分明，白皙得几乎能看到皮下的青色血管，但指尖却微微泛着白，似乎是因为紧张而用力。

“听说你喜欢看书？”顾庭舟忽然转移了话题，目光扫过旁边小几上摊开的一本诗集。

裴寻欢似乎有些意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这一抬眼，恰好让顾庭舟看清了他完整的脸。

那张脸秾丽精致，却带着病气，血瞳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也格外......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美丽人偶。

顾庭舟的心口，莫名地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刺了一下。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巧的檀木盒子。

“一点小礼物，”他将盒子递过去，动作自然，仿佛只是随手之举，“安神的檀香，夜里若是睡不安稳，可以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