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应该把他直接抱上马,抢回家。
这就是他赫连家应该有的兄友弟恭。
乐无涯不知赫连彻的险恶用心,在他彻底反悔前,已经来到了县门口。
他使劲拍打了两下冰冷沉重的县门,震得手心都痛了:“开门!快开门!”
过去的南亭是大虞与景族的交战要地,修筑了一座挺高的城防。
城上的士兵被惊醒,裹着热乎乎的毯子,粗野地扯开喉咙:“他妈的谁呀?懂不懂规矩?城门关了!明早再进!”
“我是你二大爷!”乐无涯也扯开了嗓子,“叫秦星钺带着开城令滚过来,他二大爷现给他签发!”
楼上的士兵安静了一会儿,絮絮地议论起来。
“……听声儿,好像是咱们太爷?”
“哟!真是太爷!”
城门吱吱呀呀地开了。
今日正轮到秦星钺在城门当值。
他一马当先地跑了过来,先被腿上插着把匕首、发丝蓬乱的乐无涯惊了一下。
等看清小黄马后拴着的一连串尸首后,他是彻底失语了。
乐无涯靠在他的怀里,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城里进,一边连珠炮似地发出指令:
“跟你的人说,今夜之事,不许声张半句,违者军法从事。”
“将那些尸体都拖进来,放进冰室里保存着。我留着有用。”
“有个人被……被我砍了头,脑袋包在花布里,在马尾巴旁边拴着,别忘了把他的脑袋也带走。”
“还有一个舌头活着,你亲自看管,别让他死了,务必让他活着,给我把实话一句句都吐出来。”
秦星钺连一句话也插不进,忙不迭地点头。
开了条缝的城门,又吱吱呀呀地准备关闭了。
乐无涯站住脚步,扭过头去。
天地间分明是一片昏暗,离天亮还早,但在乐无涯眼里,这大风雪里是一派的光明温暖。
因为他终于有信心确定,即使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那人也始终站在那里,用目光遥遥送着他,没有离开。
……原来,他一直是可以有家的。
第118章 怒意
乐无涯坐着一顶灰色的小暖轿,悄无声息地回了县衙。
值夜的是衙役杨徵。
他记性好,脾性也随和,问随轿而来的秦星钺:“太爷走的时候不是骑着马的吗?怎么坐轿回来了?”
秦星钺一手牵着小黄马,泰然回答:“太爷在我那儿喝了点小酒。他那酒量你们也知道,让他骑马,不得摔出个好歹来?”
杨徵“哟”了一声:“要不要紧?我搭把手吧?”
秦星钺摆摆手:“有我就成。”
杨徵想想太爷那个身量,秦星钺想摆弄他,简直易如反掌,便也不再多嘴。
不多时,华容裹着小棉袄,从后院跑了出来。
杨徵好奇地问:“小华容,哪里去?”
华容呵了呵手,脆生生道:“太爷回来,打了好几个喷嚏,面色也不大好。秦大哥叫我赶紧寻个郎中来!”
杨徵又担心了起来:“都这个时辰了,哪儿还有郎中?”
“找找看嘛。”华容说,“太爷人缘好,又大方,就算夜半请诊,也亏待不了人家的!”
“唉,这大冷的天……快去快回啊。”
华容应了一声,放开脚步,冒着风雪向外跑去。
一串清晰的脚印蜿蜒着探入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后。
……
乐无涯面无表情地咬着一方白帕,腿上的匕首已被拔除,鲜血滴答着流入铜盆,一滴一响,宛如更漏。
华容惨白了一张脸,抱着胳膊躲在一旁,眼含热泪,不敢多看。
秦星钺见惯了沙场血腥,并不变色,然而一双剑眉也不由皱成了铁疙瘩,问拔刀的郎中:“太爷的腿有没有事情?会不会落下什么——”
作为一名资深残废,他最在乎这个。
郎中的手也在颤,泼泼洒洒地往创口上撒止血的药粉:“好好将养着,该是无碍——”
秦星钺一瞪眼睛:“……‘该是’?!”
乐无涯一偏头,将口中帕子吐出:“小秦,别吓唬人。”
说着,他撑起上半身来,注视着那面无人色的郎中:“先生,你该晓得的吧,我这伤来得不对劲。你啊,用不着瞎琢磨,放心大胆地治。治不好,我找捅我的人算账,发落不到你头上来;我只要你守严嘴巴,不要出去说我受伤了,若是这一桩事你做不好,我便要找你的过错了。你可明白?”
他流去了半盆血,面无血色,睫毛上挑了汗,显得黑而润。
黑白分明之下,他那双眼睛变得愈发狐气森森。
郎中忙不迭地点头。
被太爷喂了一颗定心丸后,他的手也稳当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