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跑得连喘带咳,闻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今夜风大,前厅的春联被刮破了一角,他正在重新裱糊,姜鹤就从一侧悄无声息地包抄了过来,一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糨糊桶,另一手抓住他的手就跑。
一路跑来,他险些被冷风呛死。
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如风抚着胸口,冷静点评:“早跟你说过,六皇子这人天生浪得很,平时藏得好而已,叫你不信。”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六皇子含着笑音的声音:“如风!”
如风立即转换面色,从藏身处站了出来:“在呢。”
项知节望向火树银花的不夜天,嘴角还挂着温和的微笑:“去账房一趟,每人赏三个月的月钱,你和姜侍卫领半年的。”
如风立即俯身下拜:“谢六皇子赏!”
“还有,我以前说什么来着?”
如风头也不抬,字正腔圆道:“不许教坏姜侍卫!六皇子,如风以后不敢了!”
项知节:“去吧。领完赏钱,再帮我拿个新枕头来。”
如风有点诧异:“六皇子,今日辞旧纳新,床上的一应物件已全都换过了,您是不喜花色,还是……”
项知节:“没有不喜,只是那枕头中午睡过了。”
项知节:“别的不要,只要个全新的枕头。”
如风:“……”
唉,这是又添新症候了。
第195章 迎新(二)
元旦过后,人人便翘首以待起被封禁了十年、而今又重新解禁的上元灯会来。
越是临近灯会,桐州越是客至云来。
连新开的客栈都住满了人。
初五时,府兵们新制的甲胄已全部到位。
如今一色盔甲上身,当真是寒光闪闪,英武非凡。
“好钢用在刀刃上。”乐无涯盘腿坐在房顶上,环视着底下这群年轻气盛、眼里带火的兵勇,“你们都是我的刀刃。刀尖该冲着谁,心里知道吗?”
底下齐声应道:“知道!”
乐无涯:“如何对待平民?”
底下的呼喝声直震云霄:“不扰百姓,不取民物,不沾美色,不损庄稼!”
乐无涯一摆手:“成,出发!”
瞧见一队队全甲兵士突然出现,结队巡逻,桐州百姓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慌。
尽管衙门在节前便集结了城中乞丐们,敲着碗、唱着莲花落,讲说节庆时要安排府兵巡街的事情,百姓们听的时候挺得趣儿,等真见了大兵,还是忍不住背脊发寒、毛发倒竖。
凡是府兵途径之地,沿街商户恨不得将脑袋缩进烂棉袄领子里,连高声吆喝都不敢了。
胆小的干脆躲回家里、关门闭户,只敢沿着窗缝悄悄向外打量。
恐慌的原因很简单。
百姓们平时是见不着大兵的。
因为大兵都在地里耕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和农民没有任何分别。
一旦见着了,多半是打了败仗的流兵。
那就轮到百姓们倒大霉了。
俗话说,流兵不如贼,溃兵胜似寇,他们仗着手里有刀枪,见粮就抢,见女人就捉。
百姓如何不怕不惧?
谁想,那群兵极守规矩,分两路沿主街小巷交替巡查全城后,共抓住摸人荷包的小偷两名,抓住跑去小客店中打秋风的流氓一名,抓住无证乞丐三名,一起送回府中过堂。
除此之外,他们与百姓秋毫无犯。
百姓们像是一群胆小的鼹鼠,警惕地观察了几日,发现他们既没有像乡绅里长一样,登门勒索,收取“头钱”、“喜面”,也没有借行公务之名四处吃白食。
哪怕是歇歇脚,他们都不进店铺,只拣个避风处,取出背着的小胡床,各自坐下安歇。
初八,天降微雪,路面湿滑,气温骤降。
路边卖茶的大爷,见这帮小年轻哆哆嗦嗦地聚拢在一起啃冷馒头,恻隐之心顿起,壮起胆子,小声唤他们:“军爷……军爷?”
八张年轻的面孔齐刷刷转向了他。
卖茶大爷瞧他们的年岁和自己的孙子差不离,心肠又是一软,便捧着几个粗瓷碗,提着一壶水来:“天冷,喝点热水暖和暖和吧?”
领头的兵士正是鲁明。
短短半年光景,他早已判若两人,愣头青的模样一扫而尽。
他哦了一声,问其他人:“阿有大钱吗?”
大家凑了五文钱,递到了茶摊大爷手里。
茶摊大爷没想到还能见着回头钱,愣了半晌,就把钱往外推:“不不不,不要钱的。”
鲁明坚持道:“大人交代我们,喝一碗热水,就得给一碗热水的钱。”
大爷挠挠脑袋:“这,这……大人在衙门里,瞧不见的嘛。”
有个脸嫩的府兵抢了话,声音中满是骄傲,“大人讲了,老百姓给我们一个东西,无论是啥,我们收了,就是开了坏头。今天敢收热水,明天敢收米面,后天就敢收金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