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想,一会儿要再去找父皇请下罪为好。
说起来,老师现在在做什么呢?
最好是没起床,能睡个甜觉,直到日上三竿。
……
与此同时的桐州。
乐无涯眯着眼睛,和被子乱七八糟地滚在一处,脑袋抵着床尾的栏杆,枕头则被他直接踹到了地下。
华容端着洗脸水进了屋来,眼见他这等睡法,忍俊不禁,放下铜盆,拎起枕头一角,站在窗边,用鸡毛掸子小心地拍打上头的灰尘。
他站在薄絮纷飞的窗边,念念叨叨:“大人,您剿匪有成,牧大人那等勤务之人,都说这两日衙中诸事不必您操心,他与宗大人主持便是,您还不趁机躲个懒,怎么醒得这么早?”
乐无涯把手搭在额头上,将额前微乱的卷发向后捋去,没头没脑地道:“好像是有人念我来着。”
华容没听懂:“什么?”
乐无涯不答,将怀里的小棋子拿出来看了一眼,想,不知道进度如何了。
昨天回来,听宗曜说,张凯还有心思去嫖小戏子。
唉,烦人,想把人阉了。
他看一眼窗外的无边春色,揉一揉发热发紧的小腹,一个翻身坐起身来,把小棋子贴身藏好:“不睡了。瞧瞧我的人去。”
简单洗漱过后,他蓬着一头波浪卷发,跑到了元子晋的房间门口,甩开膀子就是一通砸门。
这一招立竿见影。
内里传来了元子晋有气无力的应答声:“……闻人明恪,你叫魂啊!”
乐无涯直截了当:“死了没有?”
元子晋:“……”
乐无涯:“好啦!一晚上过去了,那土匪都没找你追魂索命,说明他已经被他害死的恶鬼吞啦!大家都投胎去了,你还在里头沤着干什么?出来,跟我看看你的兵去!”
元子晋磨磨蹭蹭地拉开了门,眼底的灰青色藏也藏不住。
小老虎昨天剿匪,雄赳赳气昂昂地去,蔫头耷脑地回。
对他来说,在练习时投砸人形靶子是一回事,一流星锤甩过去、看一个大活人脑浆迸裂地在自己眼前倒下,就是另一回事了。
元子晋没精打采的:“我……”
乐无涯一把将他从房中薅了出来:“走啦走啦!”
元子晋见他活力满满,不禁想起昨天他摸上山岗,利索地一刀把暗哨抹了脖子的景象,那神态动作,轻松得和杀个鸡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眼巴巴地盯着乐无涯:“我说,你是不是真杀过人啊?”
“杀过啊。”乐无涯痛快道,“我杀过的人,没有二百,也有一百了,我杀红眼的时候,连自家人都杀!”
元子晋怒道:“……你又骗我!”
由于元子晋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他未曾察觉到眼前人明艳神情下的一缕暗色。
“骗你好玩啊。”乐无涯很快恢复如初,背着手,开朗地把脸凑到他跟前,“哄好了没有?”
元子晋胡乱揉了一把脸,强自打起精神来,把踩在脚下的鞋帮提好:“有多少人受伤啊?”
乐无涯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十来个小子吧,冲得也太猛了,哎,我说,你阵脚是怎么压的?”
元子晋昨天虽说破了杀戒,心神不定,可见识到乐无涯的真本事后,仍是不免惊为天人。
否则的话,他定然是不许他搭自己肩膀的。
元子晋咕哝道:“还不是你,嚷嚷什么‘赢了吃肉,输了吃土’,人被你一鼓动,哗啦啦全冲上去了,还有冲太猛摔倒的,被后头的人踩了好几脚!”
乐无涯大笑:“还有这事儿?是谁?我笑话他去。”
元子晋:“……你惹的祸,还有脸去笑话人家!”
二人且笑且闹,一路向前走去。
……
桐州府内,谁人不知,近来知府老爷正忙着剿匪。
自打“玉桥牌”囤积坯布失败,引得桐州坯布价格大跌,栾玉桥便信誉大损,连带着那几个常年跟着他趸布的大客商都吃了挂落,弄了个好大的没脸,自是与他断了交情。
原本红极一时的“玉桥牌”,就这么轰轰烈烈、山崩海啸地倒台了。
此消彼长,“桐庐雪”的一股东风,挟裹着春意,吹开了一条大开的销路。
有了戚红妆源源不断送来的军费,再加上宗曜四下打探、如蚂蚁搬山一般汇聚而来的府内大小情报,乐无涯很快摸清楚了几家“倭寇”的盘踞地点。
即使本地豪强们有心资助倭寇,却决不敢把这样惯会打家劫舍的匪类留在家里当家丁。
他们可不敢赌这帮人的德行。
于是,这帮人被豪强们安置在山里放养,搭起棚子,充作山民,以垦荒农民的身份伪装自己。
平时豪强们出资,对他们加以供养,若是短了缺了,也由得他们劫掠往来商户、山下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