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要堂堂正正,站到大人身边去。
廊柱阴影里,项知节静静凝视着这一幕。
他的行囊早已打点妥当,只等向他告别。
然而,当乐无涯说到“不等谁”时,他修长的手指突然攥紧了袖口,低垂的眼睫之下,翻涌着黑潮般的野心。
老师只要最好的人。
哪怕退而求其次,都不行。
那他就只能是那个最好的。
“小六。”
乐无涯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
项知节抬眼时,已换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温润模样,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温柔到恰到好处。
“我还当你也要学那某人……”乐无涯双手抱臂,挑眉笑道,“跟我玩不告而别的把戏呢。”
这个“也”,指的是项知是。
自打那次和项知节凉亭对谈过后,项知是便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自顾自匆匆离去。
那日,项知是对他撂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要他同我说。……我不信你。”
但他显然没打算听乐无涯说些什么,而是动如脱兔地跑回了上京。
收回纷乱心绪,项知节柔声道:“师生之礼不可废,学生怎敢不告而别?”
乐无涯干脆利落地拆穿了他:“又上眼药呢?”
闻言,项知节抿一抿嘴,有点懊丧。
他好像不该在老师面前过早地露出不够君子的一面的。
……但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
既然被拆穿,他小心地润了润唇,认真表示:“老师,可以亲一亲吗?”
乐无涯:“?”
乐无涯:“不可以。”
他自觉自己已逐渐摸透了项知节的脉。
若自己语焉不详,他必是要抓住漏洞、得寸进尺。
乐无涯倒要看看,若他拒绝,这位君子大人,要如何自处?
果然,项知节微微一怔,似是没能料到这个答案。
乐无涯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端看他如何动作。
项知节想了一想,旋即半蹲下身来,牵住了乐无涯的手,引导着将他温热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就像那日,他不管不顾地跑到荒岛上去见乐无涯,结果晕船晕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为了缓解他的晕眩,乐无涯就是这样一下下揉弄着他的耳朵,哄着他,安抚着他的。
项知节的耳尖皮肤格外敏感。
指尖浅浅扫过,都能激出一片动人的红意。
只是这样碰了两三下,他的左耳便盈满血色、尽皆红透了。
项知节的视线一直停留乐无涯的面颊上,神态温柔而专注。
乐无涯哪怕再钝,也能看出来他在做什么了。
——他要自己以指吻他。
他还以目吻之。
乐无涯不觉得自己被人狎玩了,倒是心喜地一笑。
够机灵,还挺会变着花样给自己捞好处的。
他就喜欢聪明小子。
他反手捏住了他滚热的耳垂,朝下拉了拉:“小登徒子,吃够了没?”
项知节诚实地摇了摇头。
乐无涯嗤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扭了一下他的耳朵:“回上京去。等着我。”
项知节垂下眼睛,很好地掩饰住了眼底的落寞。
他之所以提出如此逾矩的要求,就是因为知道,上京中耳目众多,如蛛网密布,惹人心烦。
待到上京再会时,便再难像现在这样……
……放肆……
而下一刻,在感受到耳廓处传来的一下下力度适中的抚摸时,项知节本来颇成体系的思维顿时七零八落。
乐无涯浅浅抚揉了他的耳尖两下,又将发烫的指尖挪到他侧颊之上,用指背轻而缓地抚过他的面颊。
“不许失落。”乐无涯意气飞扬地蛮横要求,“我不喜欢你这样。”
项知节站起身来。
万语千言,只凝作一眼痴。
“……好。”他点一点头,还想说些什么话,但一夕之间,那个寡言少语的小结巴,又在他体内复活了。
他想不出该说什么,就专注地看着乐无涯,重复道:“好。”
老师不喜欢失落,他就欢喜。
别离也欢喜。
……
听到乐无涯再次升迁的调令后,乐无涯从南亭带来的那套老班底面面相觑,甚为讶异。
反应最大的,居然是杨徵的媳妇。
“咋个就又升了?”她一脸惋惜,“家里的豆角才种下去没多久呢。”
媳妇话糙,理却不糙。
对自家大人这骑龙上天一般的升迁速度,杨徵哭笑不得之余,还有些惴惴不安的。
他的确是升得是太快了。
杨徵见惯了在同一个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不挪窝的小官。
许多读书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结果在八品教谕的位置上,从生干到了死。
大虞立国以来,升迁速度如此之快的,除了那位举世闻名的大权奸,便是他们家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