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涯眼里精光流转:“……未必吧?”
言罢,他身轻如燕地倒退一步,拱手告辞,旋即摇着他的狐狸尾巴,神气活现地继续向宫门外走去。
……这是个什么意思?
元唯严在原地怔愣半晌,嘿然一笑。
好小子。
又叫他看走了眼了。
这深浅几何,难以量度啊。
……
乐无涯正要踏出宫门,忽觉肩头一沉。
乐无涯回头一望。
又是故人。
“张堂尊。”他往旁侧看了一眼,“这是右掖门。您是大理寺卿,该从左掖门出的。”
日光透过螭首,在来人清俊面孔之上投下斑驳的影。
张远业注视他片刻,须臾又垂下眼去,道:“……闻人佥宪,田秀才之案的细节,我还要与你对上一对。上朝前,我已知会了王都宪,你不必回衙,跟下……不是,跟我去大理寺就是。”
末了,他又客客气气地补上一句:“果如郑臬台所言,闻人佥宪极擅断案,真乃我大虞刑名典范也。”
乐无涯柔声道:“多谢张堂尊夸赞。”
张远业:“……”
他脸红了。
……这真不是他故意为之。
可……被长着这么一张脸的人夸奖……
就像是被那位大人……
怪不好意思的。
察觉到脸颊滚烫烧红,张远业更加羞窘,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
结果红意直接上泛到了耳朵尖。
乐无涯:“……”
他欲言又止,背过身去,对不远处驾着车马等他的华容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回家去,又转过身,对张远业的窘迫佯作不见:“那下官便叨扰张堂尊,坐一坐您的马车了。”
张远业自知失仪,恨不能掩面而奔。
但那样只会更丢脸。
他只好顶着这么一张烧红的面孔,极是庄重地点一点头:“好。”
张远业招来身后跟随的长班,叫他把车马赶到近旁。
那长班一口应下后,才瞧清张远业满脸通红,顿觉担忧,冲口而出:“哟,大人,您脸怎么这么红啊?!”
笼罩在下属担忧的目光和乐无涯含笑的目光中,张远业简直要自燃了。
他抬手扇了扇风,强自镇定道:“暑热难耐,乃至于此,叫齐书吏在马车冰鉴里多添些冰吧。”
……
张远业将乐无涯带回了大理寺。
大理寺中仍有不少旧人,听说了有这么一号和乐大人相貌相似的人,都意意思思地往他身边凑。
这导致这日晌午,大理寺的膳堂人满为患。
掌勺的刘师傅还是那个能把锅铲舞出花来的老兵油子,他忙得脚打后脑勺,颠勺快要颠出残影来了。
张远业觉得这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实在是有失大理寺的体面和官威。
但平素这帮人不受管惯了,对他那软绵绵的眼刀简直是视若无睹。
甚至有个脸皮厚的司务端着饭碗凑了过来:“闻人佥宪,您是哪儿人?”
乐无涯据实以告。
那人“哦”了一声,乖乖走了。
紧接着,第二个人凑了过来:“闻人佥宪,您家里有几口人?”
在第五个人跑过来,问出“闻人佥宪可否有孪生兄弟”时,张远业终于是绷不住文人架子了,道了声抱歉,站起身来,三下两下把人撵鸡似的轰远了。
乐无涯出身大理寺,在这里履职时间最久,感情也最深。
他选才择优,一手把这一届大理寺上下官员,都调·教成了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的混不吝。
眼见这帮玩心不改的又在欺负张远业这个大堂尊,乐无涯握着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逗着张远业四处追逐跑跳。
在他瞧热闹时,第六个人又凑了过来:“闻人佥宪莫要见怪。张堂尊年纪不大,整日枯坐堂上,钻研案卷,都快要修化成仙儿了,我们经常惹他生气,逗他跑一跑,笑一笑,也好松弛身心。”
张远业好不容易轰走了一个,一回头就见乐无涯又被人缠上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又急着回来赶人。
第六个人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而刘师傅忙活完毕,这会儿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他走了过来,小心问道:“大人,饭菜合口味不?”
乐无涯赞道:“好手艺。”和过去的风味别无二致。
那大厨用围裙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大人,恕小的冒犯,受累打听件事儿,成吗?”
“说。”
刘师傅鼓足勇气:“……那个,您信投胎转世不?”
去而复返的张远业:“……”
这班子没法带了!!
……
等张远业把这帮活宝、猢狲轰了个干净,又和乐无涯把案件细节研讨推演完毕,确定无误后,已是戌初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