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一线希望,结结巴巴地许下了重利,希望薛介能把他的话传出去。
说到最后,项铮吭哧吭哧地哭出了声。
他太苦了,太恨了,怨愤和屈辱日夜煎熬着他,生生把他熬成了个干巴鬼。
薛介耐心地听他说完了所有,一边听,还一边拿小勺子喂他喝水。
听完了,他说:“不行。”
项铮顿时破口大骂,用尽一切污秽的言语,呜噜呜噜地咒骂他。
好在他以前总是披着一张似模似样的人皮,从来不曾辱骂过什么人,这些内容薛介不熟,听不大懂。
听不懂的话,可以默认为狗叫。
在他狗叫完毕后,薛介便要起身离开。
项铮口齿不清地追问:“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
薛介实话实说:“五百两黄金,和京郊的一处宅子。待您百年之后,我可以去那里养老。”
项铮怪笑一声:“这样的鬼话你也信?你知道太多宫闱秘辛,他们岂容你活命?”
“……不知道。”面对项铮的挑拨,薛介不为所动,“但总比您的承诺可信些吧。”
项铮:“……”
哑然半晌,项铮面目狰狞道:“那我可要长久地活着……让你侍奉我到死。”
薛介依然不烦:“好啊。”
他的差事比以前轻松多了。
五个太监就能满足他的衣食起居,六尺大床就能让他从白躺到黑。
没有比这更省心的活计了。
更有趣的是,他可以罢工不去。
薛介在自己的小院里一觉睡到天黑,才有小太监来唤他:“薛公公,皇上唤您去呢。都发了好几回火了。”
小太监的语气里只有无奈,没有半丝恐惧。
纸老虎,怕他作甚。
薛介伸了个懒腰:“知道了。”
他溜溜达达地去了主殿:“皇上叫我?”
项铮也不想找薛介。
可他没办法不找他。
他一天到晚地躺着,什么都做不了,想要和人说句话都不成。
只有薛介能懂他说什么。
在薛介踏进主殿时,才知道小太监所谓的“发了好几回火”,并非虚言。
项铮的嗓子都喊哑了,见到薛介才安静下来。
他喊得脱了力,如今见了薛介这个“贱奴”,竟是百感交集地哆嗦着嘴唇,一副快要落泪的样子。
他哑声道:“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您可以去死啊。”薛介贴心地建议道,“那个玛宁天母说不定灵验呢。惠王全家现在要被放到益州去了,您赌一赌,夺了惠王他的舍,兴许还能东山再起呢。”
项铮:“……”
他早想明白了,玛宁天母,根本是请君入瓮的圈套。
这个名字,还是乐无涯在牢狱里同王肃开玩笑一般提起的。
他必然是那个设套的人!
可他实在不懂,为何乐无涯无论前世今生,与景族的交往都是寥寥无几,为何景族会愿意鼎力相助于他?
他分明害死了达木奇,赫连彻也在他死前把他的外族身份公诸于世,把他往死路上推了一程。
他为何会和赫连彻同气连枝?
或许,他真的不是乐无涯?
一切的一切,仅仅是他想岔了而已?
当然,或许乐无涯所言不虚,项铮从现在开始不吃不喝,还是有把自己送上死路的希望的。
然而,这点希望,早不能称之为希望了。
他不敢赌。
若是死了,那便是真的死了。
他饿过自己三天,渴了自己一天,但哪次都没能坚持下去。
——一代帝王,渴死饿死在一处不知名的宫殿里。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或者说,他不敢接受这样的结局。
在希望和恐惧间,项铮眼角滚出两滴浑浊的老泪,又被薛介温柔地擦拭干净。
“皇上,小心眼睛。”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看呢。
薛介要他耳聪目明地、清醒地活着。
……
摄政王项知节在忙着权力过渡之余,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琢磨给乐无涯封点什么。
他的意见是先上个太师头衔。
他的新任大太监如风好心提醒:“爷,您还没太子呢。”
项知节振振有词:“可我现在就是太子。”
如风:“……”封封封,爱封就封。
这件事当然是顺利通过。
接着就是封国公。
礼部的常尚书作为项知节贼船上的一员,对此没什么意见。
但旁人有异议,他身为礼部尚书,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当着众朝臣的面,他捧着笏板,念着一成不变的规劝之词:“王爷明鉴,闻人大人平定祸乱,功在社稷,然‘国公’爵位,非开疆拓土、不世之战功不授。闻人大人御史之身,虽建奇功,若直接封国公,恐难服众将士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