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飘萍笑眯眯地看着他。
被他的眼神盯着,元子晋莫名地有点心慌。
他没见过仲飘萍过去的模样,只能根据只言片语拼凑出来。
反正不是个多么体面的样子。
现下他瘦了,黑了,整个人被岁月重新雕琢过,其他四官仍是有些平庸,唯有眼睛黑白分明,异常犀利,清亮得能映出人影。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看了许久,元子晋轰的一下满头满脸地发起烧来。
为着掩饰,他一下子拔高了调门:“都升官了,还不请我喝酒!”
仲飘萍:“嗯,好。哪一家?”
“当然是贵的!”元子晋热热闹闹、唠唠叨叨地跟在仲飘萍身后,“哎呀,你之前可是滴酒不沾,怎么,升官了,破例啦?”
仲飘萍说:“我不大会喝酒。”
元子晋撇撇嘴:“鬼信。我可听说了啊,你之前可不成样儿!和我一样,一天到晚在外鬼混!”
仲飘萍嘴角的微笑始终是恒定的:“我真不大会喝酒。”
他没有撒谎。
他喝一点酒,就容易失态、容易粘人。
而元子晋见仲飘萍醉了,在酒馆里要了间上房,把人扛进去后,就挤挤挨挨地往他身边凑。
早些年做浪荡子时,他不是见过自己那些狐朋狗友水旱齐行的样子。
可他并不喜欢男人。
大家都是男人,那不就哥们儿嘛。
他就是觉得小仲蛮有意思的,和他待在一起,听他说话,就是比和其他人说话高兴一点儿。
所以他毫无顾虑地和他钻在了一起。
他把自己的袖子捋起来,抓着他的胳膊对比,大大咧咧地笑话他:“看,你像条大黑鱼!溜光水滑的。”
仲飘萍眯着眼睛看他:“你别抓我。我还要回家呢。”
元子晋玩心大起,用被子做了渔网,把他兜头兜脸地罩了起来:“哈!想得美!我这就把你捉回家,晚上炖黑鱼汤!!”
不知不觉地,两个人就滚到一处去了。
元子晋力气大,但总怕把人弄伤,所以收着劲儿。
他在仲飘萍身子底下,一开始拧来拧去,还挺欢喜。
但渐渐的,渔网罩住的,就不是一条鱼了。
一条神气活现的小白鱼,被食肉的黑鱼狠狠叼走了。
元子晋一开始不大乐意,摇头摆尾的,可被仲飘萍用嘴和舌头伺候了一阵,他舒服得哼哼唧唧,仿佛坠在云山雾海里,也没那么抗拒了。
两三年没尝过荤腥,他不是没想过,但他忙着争气,忙着长大,便不那么在乎那些事儿了。
仲飘萍的确不擅酒,喝了一点就容易撒疯。
但他喝酒再多,头脑也是清楚的。
既然耕耘开了,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不多时,酒馆二楼的房内传来一声低哑的闷哼。
“唔……呃……不成……你快出去!你出去咱们还是好兄弟……”
“我们现在不是么?”
“是你个头啊!疼死小爷了!轻点儿!”
房内传来一声轻叹:“唉。我的确是没人喜欢的。”
紧接着,里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啦好啦,就这一次!下……嗯……下不为例啊……”
第378章 芸芸(二)
为贺这改朝换代之喜,许多闲散宗室都来了上京。
戚红妆也回到了暌违已久的上京,不仅送来了最新的“桐庐雪”,送来了郑邈的问候信件,还送来了一穗稻谷。
那稻穗金黄饱满、籽粒紧实。
乐无涯托于掌心,仿佛看见了穰穰满家、五谷丰登的景象,也瞧见了一个干瘦、老迈、骨头却能敲出铮铮铜音的身影。
乐无涯问道:“英臣兄还好?”
“好。”戚红妆言简意赅,“也问你好。”
乐无涯挑眉:“真的?”
戚红妆轻嗤一声。
鬼精鬼精的,什么都瞒不过他。
她如实告知:“……老头子生你气呢。说你把他撂在云梁县不闻不问,这些日子统共只去了两三封信,面都不露,是打算等他死了再上门烧纸么?”
乐无涯咂舌:“老爷子还说什么了?”
戚红妆嘴角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老头子说,等乐无涯过去了,一定要拿他送给他的金鞭好好教训他,要追在他屁股后面,把他赶到阡陌纵横的田间地头,好叫他看看新研的稻种、新制的水车,看看那些因丰收而笑逐颜开的农人。
叫他看看,齐五湖没有辜负闻人约。
戚红妆不欲详谈,轻声道:“等你去见他就是了。”
她此番入京,一来为会旧友,二来为贺新君,三来……
她听说旧友和新君是一对儿。
果然,她上午刚进上京,下午,那个小神经病便施施然地登门了:“师娘,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