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想做皇帝+番外(276)
就像民间神鬼传说里的圣人,只要自己的行为处事稍微有一点点瑕疵就会不停更正反思。比如,上一次他只是间接导致方南辰那一寨子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就纠结自责成那个样子,这次搭进去那么多条人命,更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方南巳又想起了应天棋抱着自己哭闹着“杀了我吧”的那一瞬间。
恐怕不是单纯的发泄情绪,而是真的崩溃至极无法面对,索性想以命去偿。
方南巳不知道世界上为何会有这样的人,无法理解应天棋哪里来的那么高的道德标准,动不动就会自责难受。
毕竟人不是他杀的,火不是他放的,冤魂索命也索不到他身上,又何必要将旁人的罪孽往上追几道弯揽到自己怀里。
方南巳没法共情,自然也不知要如何去解他这“心病”。
他只知道,这次这个问题,怕不是喝两杯酒聊几句闲话就能够解决的了。
方南巳很轻地皱了下眉,问苏言:
“你说他那夜新识的友人,叫什么名字?”
“姚柏。”
姚柏……
方南巳在心里默念这二字,很快有了答案:
“白尧?”
苏言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白尧是谁、方南巳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样子方南巳也没打算跟他解释,只道:
“传信问吴二六什么时候能到。催他快些。”
“……是!”
-
应天棋好像被困进了一场漫长的噩梦里,无论如何努力,总也醒不过来。
梦里燃着通天的火光,一具具尸骨堆成小山,满目都是“游戏失败”的红色系统弹窗。
那些警告标识让他意识到,他踩着一条条血淋淋的人命努力了这么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无法改变。
他甚至有点恨。
恨这个游戏的开发者,为什么好端端要让人去改变已经注定的历史。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说明这是最好的安排,为什么一定要去修改,为什么要让他这么痛苦。
那一夜的血色和哭喊好像缠住了他,就算在梦里用力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
怎么办……
怎么办?
他要怎么做才能挽回。
要怎么努力才能偿还这笔血债。
白尧死了,如果他输了,如果他最后没能达成那个最好的结局,百姓又要怎么办?
谁来救他们,还有谁能救他们?
怎么办?
怎么办??
问题越来越多,应天棋也愈发不安、愈发慌乱。
他再一次懂得了“慎重选择”四字之沉重。
他真的不敢想,事情走到这一步,如果再出点什么差错,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他在这种浓郁的恐慌中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层低矮的天花板,看起来摇摇晃晃的。
应天棋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太晕,后来才意识到这跟他自己没关系,不停摇晃的的确是这个环境。
他隐隐约约听见外部有水声传来。
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正睡在渡江的货船上。
应天棋长长叹了口气。
他什么也不想知道,什么也不想管,只翻了个身面对墙壁,稍稍缩了下身体,逃避一般重新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只记得恍惚间好像听见“吱呀”一声响,有谁轻轻推开了门。
应天棋原本想是有人要进来,但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脚步声。
船舱里闷热潮湿,大约也不会有足够把门吹开的风。
于是应天棋缓缓舒了口气,翻过身,睁开眼睛望了眼门口的方向。
船舱的房间没有窗,光线昏暗压抑,乍一睁眼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稍稍缓过劲后,再定睛,应天棋看见门外探出了一颗小脑袋。
那瞧着是个小男孩,扒在半开的门缝外悄悄打量他。
见他醒了之后,小男孩像是想跑,不知为何却又止住了动作。
犹豫一会儿,小孩最后也没离开,只继续那样静静地与他对视。
小男孩不说话,应天棋也不吭声。
二人如此这般对峙着,最终还是应天棋先开了口:
“……你看什么?”
不知睡了多少天,他连嗓音都沙哑无力。
“看你。”男孩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奶声奶气的,见应天棋语气没什么攻击性,便大着胆子往里靠了半步:
“你一直在睡觉,我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