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221)
人间斗转星移,山河春秋几度。
三百年前楚衔越和谢温的事迹在人人传阅中,已然变作传说和历史,各种衍生故事传遍大街小巷。
而这三百年间,是人间没有血与痛的三百年。
对楚衔越来说,也是没有谢温的三百年。
*
翻过这座雪山便是云隐神山,据说是这个世界上距离天最近的地方。一个渺茫的身影行于茫茫的雪山之间,他披着斗篷,历经三百年的历练,已然饱经风霜,面容疲惫,那双眼睛还是一如从前。楚衔越想,历经三百年,谢温就算忘记了他,也至少一定会再透过这双眼睛认出他来的。
他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翻越过这座雪山。他从前从来不信什么神山,什么神仙,因为他自己的就是。
可是在人间茫然寻找这么久之后,他终于不得不妥协,他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方法都用过,可惜,谢温仍旧不肯回来,不肯回来多他一眼。
不过,没关系,无论多久他都会等,无论路途多远,他都会去找她。
他很只恨谢温走时,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唯一找到的,只有谢温藏在飞樱阁的床底下的一只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件薄薄的衬衣。而这明显属于他。那时候,楚衔越又想哭又想笑,想着若是谢温在,她一定会羞耻得面红耳赤。楚衔越一定会拿这个好好嘲笑她一番,对她说:到底是谁早就对他心怀不轨?楚衔越想着自己如何抓住谢温把柄,她又是如何羞怯不堪的。想着想着,楚衔越痛哭出来。
可惜,他找不到她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消失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消失得这么彻底呢?她留给楚衔越的除了一腔幻想和回忆究竟还有什么?
这些年,楚衔越只有在心里念过她千千万万遍,才能直到现在仍旧清晰地记得她的模样,她的笑容,所有有关于她的一切。
在人间寻找谢温的前几年,楚衔越也恨过痛过迷惘过,无数个崩溃得大哭的夜晚无数个想念她的难挨的日子里,他一次次破碎,又重新将自己一点点黏起来,站起来,重新出发。
他一定要找到谢温。
楚衔越坚信谢温一定还在这人世间,他在谢温肉身全然消散之际,感受到了一丝丝云隐神山姜泊渔的气息。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翻越过这座雪山,只为寻到一丝丝有关谢温的线索。
这是第几次翻越这座雪山,楚衔越不记得了。即便云隐神山之人一次又一次将他拒于门外,他仍然不放弃。
他这般高傲自负之人如今却向云隐神山一次又一次地低头。便是连云隐神山中的人也不由得为这位的毅力折服,为他的痴心感动。那可是整整三百年啊。
这日,金光之下,楚衔越翻越雪山,遥遥远望,他终于看见了浮于空中的神山,此刻被金光笼罩着,散着耀眼辉光,这一切悬在在青灰色的天空中,宛若一场梦境。
这是楚衔越三百年来,无数次翻越这座雪山,第一次见到雪山之下的神山。楚衔越迫不及待地进入神山山脚下。不一会儿,只见一位腾云驾鹤,手挽拂尘的弟子飞至楚衔越身前。
一来,春生就开门见山地说:“仙长请回,师祖并不在山中。”
楚衔越眸色微动,“那她在哪?”
“前尘消,往事散。她已然返璞归真,不是从前你认识的那个师祖。就算找到了她,又有何意义?”
楚衔越:“前尘消,往事散?”他找了她三百年,你说前尘消就消,往事散就散?
他心里冷冷道:没有这个可能!
春生正是第一次谢温来到这里之时,接待谢温的人。
春生回想起,那日他的太师祖姜泊渔在闭关之后的唯一一次出关,是天漏重启,他的唯一一个小徒弟,逝世了。
春生的太师祖姜泊渔用尽毕生所学,将师祖的一丝丝魂魄保住,此后耗尽血珠神器的神力,花了十年时间滋生出的她的完整的血肉之躯。
春生对楚衔越说:“太师祖出关,师祖就一定能活。但是,生前种种,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曾今谢清词说过,只想要让女儿一世快乐,不要在去卷入到世俗的纷争中。
对谢温而言,那些记忆太过沉重。所以只要忘记从前那一切,就不会痛苦了,就能一世快乐。
这是姜泊渔替谢温做出的决定。
楚衔越道:“你们怎么知道,她不愿记起从前的一切?倘若那并不是她想要的呢?”
“那你自己去寻她吧。也许她就在某个老地方等着你。”
说完,春生腾云离去,消失在茫茫天地。
只剩下楚衔越一个人那雪山之巅兀自在风雪中凌乱,楚衔越咀嚼着春生最后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