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羡的右手攥紧了身下的褥子。
柳尚宫见她已经动摇,再接再厉,“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啊!您愿意让这个孩子顶着庶子的名头过一辈子吗?他本该是陛下最尊贵的嫡长子才对。”
顾云羡听到这句话,身子明显一颤。
右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她原本迷茫的眼神里慢慢有光彩溢出,仿佛被擦去了灰尘的瓷器一般,瞬间显现出璀璨光华。
孩子。
对,她有孩子了。
活了两世,她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曾经是她最大的企盼,是她在这孤寂深宫唯一的指望。虽然她一度放弃过,但那不过是自认为无望之下拿来安慰自己的托词而已。
其实,她还是想要一个孩子的。
无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无论他给她带来过怎样的伤痛,这终究是她的孩子。
即使是为了这个孩子,她也不能继续这么自暴自弃下去了。
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一个女人,最大的天职,便是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弯起唇角,她眼中隐有泪光,“你说得对。我应该尽我的能力,去给我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柳尚宫听她这么说,终于松了一口气。外面适时传来了通报的声音,是皇帝的大驾到了。
柳尚宫忙站起来,“陛下昨天在这儿守了娘娘一整天,今儿一大早宫里来了急件,他才不得不离开的。娘娘一会儿可别再……”
顾云羡点点头,“你放心吧。我既下了决心,就不会再乱来。该怎么做,我自有主张。”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翻身面朝墙壁。
104
皇帝离开留瑜殿不过一个时辰,心里却已挂念得不得了。好不容易跟群臣谈完事情,他甚至懒得多交代几句就立刻赶了过来。
一进入内殿便看到柳尚宫立在榻前三尺之处,他走上前,低声问道:“娘娘可醒了?”
柳尚宫点了点头。
皇帝看了过去,却只撞上顾云羡单薄的背影。
她背部的线条柔和,肩头小小,几分堪怜。然而这样背对着他,却带着几分孤绝的意味。
知道她心里多半有气,他也不意外她的冷淡,只犹豫了一瞬便走了过去。
他在榻边坐下,柔声唤道:“云娘,是朕。”
她没有出声。
“朕知道你醒了。你跟朕说说话好不好?”他耐着性子,“哪怕你想骂我也行。我什么都听着。”
他说完这句话,又等了一会儿,却仍没等到她的回答。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不想理我就算了。”他退了一步,“我在这里陪着你,可好?”
这回顾云羡没有再沉默,“陛下,您可以先出去吗?”
他一愣。
“我现在心里乱得很,您可以让我静一静吗?”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与无力。
他现在心里正内疚得紧,不想再违逆她的意思,抿唇看了她片刻,慢腾腾地起身了。
走到门边时,他似乎还企盼顾云羡会改变主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映入他眼帘的依旧只有那个冷淡的背影。
她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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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皇帝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顾云羡双眼大睁,看着前方秋香绿的帐幔。
她想起昏迷前最后的意识。他握着她的肩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他问她,是你吗?
所以,他想起来了是吗?
想起了那场发生在阳春三月的意外,想起了那个落满碧桃花瓣的树林。
想起了她。
如果是在从前,在她还没对他彻底死心的时候,他想起了这件事,一定会让她欢喜莫名。
可是如今才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早在她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前程往事都看作幻梦。
那些悸动和酸涩,通通都是前生的事了。
一切都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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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充仪清醒之后对陛下避而不见的消息很快在行宫里传遍。
大概是因为围猎当日被她搅合了好事,杜清对这件事格外上心,在当值之余,又和崔朔、林茂两人讨论起来。
“充仪娘娘这招,是在以退为进吧?”杜清的口气也不知是赞赏还是不屑,“上回见这位娘娘时只觉得她端娴庄重,却不知原来她在拿捏男人方面也这般有手段。”
林茂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没人才松了口气,“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不过是议论两句,你别那么紧张。”杜清道。
林茂无奈,“真是早晚要被你吓死。”
杜清乐道:“怎么,难不成你倒觉得她做这些都是发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