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170)

皇帝自己也说不清,所以才来说给太子听。话从嘴里实实在在地说出过一遍和只在心里想过是不一样的,如果有朝一日他对太子又生了什么不放心,今日的回忆或许能让他再谨慎些。

皇帝说完这些就离开了毓仁园,临了还留了一句话,说让沈晰别装病了。

“……”正行礼恭送的沈晰单膝跪在那儿僵了半晌,只好低头,“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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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玉斓苑,沈晰把这些说给楚怡听,楚怡听得心绪难言。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皇帝——当然了,即便是在古代,大部分人一辈子也就经历一两个皇帝。但这种真实感仍旧让她……反倒感觉不太真实。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历史学得不太好,不过也对各位有名的皇帝有些印象。史书上对他们的评价大多是标签化的:这个是昏君、这个是明君;这个早年圣明晚年昏聩、这个早年顽劣晚年英明……

这样的记载倒也说不上假——所谓“记载”嘛,大多都是记一记主要事迹然后来些评价,这个写法没什么问题,去写各种鸡毛蒜皮的细节反倒不正常了。

只是,这种记载无疑会带给人一种距离感,觉得这些古代皇帝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名臣名将也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可现在,她看到了这些“鸡毛蒜皮”,她有点三观崩塌地发现皇帝原来也就是个普通人,不仅会疑神疑鬼,也会自我怀疑,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会努力地想要弥补。

所有普通人会有的挣扎,皇帝都会有。

他甚至会和普通的老人一样,在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后有意无意地向年轻的强者求助——他今天来同沈晰说这些,在楚怡看来便是一种求助了。即便他的地位更高,可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或者至少是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说话。

憋了半天,楚怡唏嘘道:“我觉得皇上也蛮可怜的。”

“咝——”沈晰吸着凉气在她额头上轻拍了一下,同时赶紧摆手让宫人们都退出去,又轻喝道,“你可真敢说!”

“……实话嘛。”楚怡揉揉额头。

虽然在这两年里皇帝经常把他们吓得够呛,连楚成都建议沈晰躲着了,但现在看来,皇帝本尊也是有点惨。

生老病死是人类逃不过的轨迹,可明君因病昏聩并且还清楚地知道自己昏聩,也太痛苦了。

“你回头多待孩子们去陪陪他呗……”她诚恳地给沈晰出主意,“年纪大了都喜欢小孩子,而且小孩子闹一闹,心情也就好了。”

第78章

太子病愈,毓仁园中焕然一新——要么说生病磨人呢,沈晰其实只是装病,但或许是因为大多宫人都不知实情于是心态有些微妙变化的缘故,楚怡前后一比,总觉得装病的那阵子院子里活力不足。

现下一切都显得更加井井有条了一些。只不过,虽然太子病好了,但舒皇贵妃似乎还是没有让太子妃回来的意思。

病愈之后,沈晰按照皇帝的吩咐给了三弟一桩要紧的差事。沈晖从前管过修筑大坝的事宜,差事办得还不错,对江南一代的水路与各州郡情形都还算熟悉,沈晰就把漕运之事交给了他。

江南这一块的漕运打从三四年前就交给东宫管了。虽然看似只是收收税粮,但说实在的,这差事从来都不好办。

一到收税的时候,处处都哭穷说没钱,上疏求太子减免税额。可江南一地是鱼米之乡,明明进项不少却喊穷,钱总得有个去处?傻子都知道那边的几个官大抵都不干净,只不过这贪官贪得多了,往往在当地积威也重,一方势力闹起来不容小觑,所以想查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沈晰先前也跟皇帝议过这件事,皇帝说:“在那边为官的孙家,是先帝亲自挑的。按律官员不该在家乡为官,先帝是念着他们的功才给的这道恩旨。如今他们虽有负先帝,但朕也算先帝遗旨,朕不好办。”

皇帝当时的意思是,他不好办,可等到沈晰继位,就可以该怎么办怎么办了。沈晰和先帝之间隔了一代,风言风语不会来得那么重。

“到时你就新帝上任三把火。”皇帝笑着说。

至于当下,皇帝的意思则是:“姑且把税收着。他们虽一个个贪红了眼,又仰仗着旧时功勋,但也终不敢闹得太过。你多费些心,纵不能十成十地收上来,收个八九成也就是了。”

在不能直接办了孙家的前提下,这也就是个最好的出路了。虽则江南富庶,税收少个一两成也令人痛心,但反过来讲,到底原本的基数也大,能收回八九成也是有大用处的。

打那之后,每逢要收税时,一众东宫官都忙得焦头烂额。忙着往江南跑的、忙着写信催粮的、忙着在奏章间撕来撕去谈判的,一数一大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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