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阳(101)

他在那里说得绘声绘色,旁边有人啧啧称奇:“真的吗?唉,可惜,可惜,他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倒让我们没了眼福。”

“是啊,太可惜了……”

张于田略有些不安地瞄了宁觉非一眼,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宁觉非伸手从桌上的碟子里拈起一颗瓜子,手指略一用劲,便将壳捏裂。他将其中的瓜子仁拿出来,好整以暇地送进嘴里,眼光却始终落在台上。

垫场过后,一个花旦袅袅娜娜地出来,甩了个水袖,悠扬地唱道:“江南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花倚栏干看烂漫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

“好。”台下又是满堂彩。

有人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小妮子思春呢。”

听见的人便哈哈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猥亵之意。

云深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看了宁觉非一眼,眼中微微浮动着一丝轻蔑。

宁觉非却似乎早已看惯了某些王公大臣们的此类嘴脸,神情十分平静。

唱了两出折子戏,便有一些喜欢票戏的贵族们上台去玩票,下面的人更是捧场叫好。

宁觉非百无聊赖,起身出去透口气。

走过两进院子,热闹的喧哗声便渐渐小了下去。宁觉非刚刚踱进花园,身后便传来一场呼唤:“小楼。”

宁觉非站住了,却没有回身。

很快,那声音便离得近了:“小楼,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没有死,可真是想死我了……”

宁觉非听着这兴奋得都快变了调的声音,左手闪电般往后一探,便捏住了那人的咽喉。

那人只闷闷地“呃”了半声,就再也叫不出来了。

宁觉非这才回过头去,眼神锐利,充满杀机。

那人是个中年男人,身穿二品文官服饰,方头大耳,宁觉非却已记不起他的官职和名字,只记得他那张脸,特别是那双在深夜的黑暗中会变得兽性的眼睛。

那人双手死命掰着掐住了脖子的手,却如蚍蜉撼树一般毫无用处。那只铁钳般的手捏住了他的喉骨,只要再一用力,他便必死无疑。

宁觉非看着他渐渐软下去的身子,忽然放开了手。

那人剧烈地咳着,倒在地上。

宁觉非微微俯身,狠厉地道:“大人,这只是警告,如果你再敢出现在我周围三尺之内,我就阉了你。”

说完,他迅疾伸出右手,握住了旁边一棵树的树杈,猛地发力,只听“咔嚓”一声,那根比男人那话儿要粗上一倍多的树枝便在齐根处被生生掰断。

宁觉非将那根犹带着大蓬树叶的断枝猛地扔在那人面前,转身便走。

片刻之后,淳于干从院门里出来,对着那软倒在地的人骂道:“蠢货,丢人现眼。殷小楼早就死了,他是宁觉非,岂是你能惹的?真是愚蠢到家了。”

那人一边咳着一边颤抖不已:“是……是……太子殿下……是下官愚蠢……下官糊涂……”

淳于干冷哼道:“我看你现下身体多有不适,还是回府去好好养着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那人顿时面如死灰,还待多说,已有几个太子府的家人将他从地上搀了起来,半扶半架地向府门外走去。

宁觉非在湖边站了一会儿,便感觉到有人过来,那气势十分熟悉,便平静地转过身来。

淳于干看着他,半晌方道:“对不住,那人丧心病狂,犹如犬吠,你别放在心上。”

宁觉非冷冷地说:“像那样的人,今儿在你府上,还不止一个两个。”

淳于干微微一怔,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觉非,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算有个把不开眼的人把你认错了,也无碍大局吧?”

宁觉非侧头看了看平静的烟波水面,忽然微笑起来:“现在,我相信江从鸾不在你手上了。否则你定会让他写个名单出来,杀不杀罢不罢的倒在其次,至少可以不让这些人这时候再在我面前出现,以免我生气变卦,对吧?”

淳于干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是,江从鸾不在我手里,他消失得十分蹊跷。我见他见机得快,跑了个无影无踪,反正也算是达到了目的,便也不去详加追究。只要他不再出现在临淄,想到哪里去重新开业,那都由他。”

宁觉非点了点头,笑容渐敛,一时沉默下来。

淳于干轻声说:“觉非,你过去种种虽因我而起,但毕竟有前因后果。况且,你应该算是报了仇了吧?你也曾经rǔ过我,我的心中却并无丝毫怪罪你的念头。你我这便算两下扯平了,自此从头开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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