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阳(112)

顾伯亭几乎听得呆了。他一直以为小女儿乃是被北蛮所迫,不得不下嫁,却没想到真相竟原来是如此。

云深又道:“孩儿身上虽有一半是流着南楚的血,却仍是北蓟的儿郎。北蓟才是孩儿的祖国,孩儿宁死也不会背叛,尚请外公见谅。”

他的话刚说完,便听见一声弓弦弹动的闷响,随即一支箭自近处射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奔云深胸膛。

说时迟那时快,宁觉非将手中钢刀猛地掷出,人已飞身下马,紧随其后跃向前去。

刀锋准确地击在箭矢上,将那支箭斩成两截,落到云深面前。

还没等旁人有所反应,宁觉非已人随刀至,护在了云深身侧。

直到这时,才听见一声喝斥:“坚儿,你干什么?”出口斥责的是站在顾伯亭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他回头瞪着一个年轻人。

那人手上正捏着一张弓,却是满脸的倔犟:“爹,他明明就是我们南楚的大敌。我要杀了他。”

中年男子闻言一窒,半晌方喘过一口气来,低声道:“坚儿,他是你表弟。”

那个年轻人只是“哼”了一声,显然不肯认同他的说法。

云深看向那个中年男子,微笑着唤道:“舅舅。”

那人是云深母亲的兄长顾贤,这时对他亲切地笑着点了点头:“你别怪你表兄,他有些鲁莽。”

云深只是含笑摇头:“是,我自然不会怪他。”

那顾坚却是性如烈火,顿时暴跳如雷:“爹,我不会认他,除非他先认祖归宗,不再助纣为虐,否则,我就要大义灭亲。”

他这话倒是一番大道理,却惹得顾贤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拿“孝”字拘他:“坚儿,你爷爷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顾坚只得不服气地住了嘴。

顾伯亭看着云深,已知不可能说服他,只得长叹道:“罢了,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顾家是没有这一支亲眷的了。云深,他日你要率军攻打南楚,我顾家一门壮烈殉国便是。”

云深热泪盈眶,却是神情刚毅坚决,抿嘴了唇,一言不发。

宁觉非见他额上全是细密的汗水,知道他已是力不能支,立刻挥手,指挥着北蓟骑兵过来,将云深抱上马去。

随后,他对着荆无双一拱手,神情肃然地道:“荆将军,请你开关。”

第44章

荆无双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又将眼光看向了云深,忽然道:“贤弟,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去哪里,大哥都不会相强,自然开关放行,但是,此人与我仇深似海,又身为北蓟栋梁,一心想亡我南楚,我不能放他走。”

不等宁觉非开口,云深已然抢先道:“荆将军,我们有景王在手,就连兵部尚书游玄之当日在临淄都未拦阻,你应当心知肚明其中缘由。这两日,荆将军当已得到消息,南楚朝中内乱将生,实不宜于此时多生枝节。你若让景王丧生于此,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授人以柄,不但你自己旦夕不保,只怕游家也会顷刻间灰飞烟灭。我不在乎在这里杀身殉国,能一举断送荆游两家,使南楚藩篱尽毁,门户大开,与我北蓟实是大有好处,便是西武也是求之不得。”

他含笑说着,虽是声音虚浮,显然体力不支,态度之间却是有理有利有节,一番话顿时让所有人都作声不得。

宁觉非挺身坐在马上,一直严密监视着四周的动静,时刻注意着有人会突然袭击。

云深缓缓地笑道:“荆将军,你是觉非的大哥,我自也敬你三分。令尊一代名将,当年北蓟大军南攻,每遇令尊便屡战屡败,实是令人心服口服。你我互为敌国,即使使用计谋,也是应有之议。若当年不是南楚君臣相疑,有人忌惮令尊拥兵自重,我们北蓟光凭区区几封书信,几个证人的证言,哪里就能轻易地害了他的性命?”

此时,城上城下一片寂静,只有隐隐的风声伴着云深醇和的声音,悠然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竟是难以辩驳。

宁觉非听着云深的话,心下着实佩服。荆无双性格刚毅,若是他用现在关外待命的万名铁骑相威胁,荆无双很可能不会屈服于武力之下,反会选择玉石俱焚。云深现在提出临淄内部的派系争斗,暗示他朝中很可能将会再起纠纷,提醒他不要鲁莽从事,以免长城尽毁,国家转眼便亡。

荆无双自然明白他的话句句是实,一时心情极其复杂。他将视线从云深身上转开,看向横刀立马的宁觉非,忽然将长枪倚上城墙,从一旁的士兵手上抢过弓来,张弓搭箭,便向城下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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