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未定(124)

他恍惚记得自己时而被关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时而又被押到围满人群的广场上,很多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有一些人想害他,又有一些人貌似护着他,然后他们互相打了起来,将他遗忘在监牢里;再往后他们都失败了,他又见到了她,与她的亲人同伴一起作为胜利者占据了整座岛屿。

其实猿群里为了争夺地盘和权力,也会有利用、欺骗、出卖和背叛。他虽然听不见声音、对人类的行为懵懂一知半解,但他并不傻。

当时明明是愤恨不平的,但许多年过去以后,那些悲苦负面的情绪都淡忘了,反倒是她给他涂药时流的眼泪,和那药膏的独特形状和图案,他一直记在心里。

人类有句话叫作“好了伤疤忘了疼”,可能他也是如此。手腕和脚踝上磨破的伤口很快就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她脾气不好,喜欢用鞭子打人,但很少对他发怒——或许也有,但他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她对自己与其他人不同,记得与她同坐在月下花台上,记得她一遍又一遍地教他说自己的名字,那些宁静而欢喜的日子。

毕竟在之后几百年的见闻经历中,悲辛苦难总是人世间的常态,而快乐和温暖才稀有而弥足珍贵。如果不是记着这些美好的瞬间,而单去记不愉快的,要如果独自一个人度过那么漫长的岁月。

那个名字,他未曾在人前宣诸于口,却把她发声的口型和要领牢牢记在心中。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会摸着自己的咽喉,将那三个字轻轻吐出来,感受气息从喉间经过时的细微振动。

他虽然没有学会说话,但其他方面进步神速。他学会了识字读写,学会了认唇语,武学天赋也非比常人。他还从书上学到了一个词,“白头偕老”,他想这大概就是她说的,要他陪伴她到白发苍苍的意思吧。

但是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始终不明白人类的诸多繁冗规则,不明白什么是主人和奴隶,不明白什么是高低和贵贱,更不明白什么是规矩和戒律。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她明明喜欢他,他亦喜欢她,便用最直接最热烈方式回应和表达,换来的却是她咬牙切齿将他打得皮开肉绽,驱离放逐,不许他再出现在她面前。

“再让我看见你,就杀了你。”

那把刀终究没有落下来,当啷一声扔在地下,她掉头决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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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抚过背上的旧伤痕,小声问:“这些疤……是怎么来的?”

其实在健身房浴室里那回,他就注意到她看背上这些伤疤的眼神不一般了。他希望她能想起他们的过去,但又不希望她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尤其是内疚懊悔的情绪,更不需要有。

她也跟他一样,单单记得他们在一起的快乐便好。

“你想听真原因,还是假原因?”

她说他胡说八道,气得拧他背上的肉,别看小爪子力气不大,下手还挺疼。

原因是真是假、过去发生过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她看他的眼神里那一点心疼和不舍、未来会发生什么,比较重要。

第61章 番外(2)

被她赶出来之后, 他便无家可归了,于是躲进了山林里。

他自小在丛林中生活, 山林的树木花草、鸟兽虫鱼都让他觉得比在人类聚集处更自在, 他深谙如何在这里生存,只是体内“余毒”未清,背上的鞭伤未见好转, 还一日比一日加重了。

他以为绿夭扎他的那一针是毒剂, 才导致他高烧昏迷险些丧命, 如今又让外伤迟迟不愈。

伤口血流不止,好几回他昏过去又醒过来,以为自己快死了。鬼门关前走一遭, 这不是第一次,如她所言, 他的命硬得很, 运气也一直不赖。

他被好心的寺院住持救下,带回庙里, 用草药为他治伤。

她说过他会有常人两倍的寿命, 所以外伤也会比一般人好得慢一些, 但那次确乎愈合的时间特别长, 足足养了四年多才彻底恢复。

山中的岁月平淡如水,数年如一日,对他来说并不难熬,唯一的不适应是有些想她。

伤好之后他就下山去看她。她离开故土家园,去了京城, 在那里他正好赶上她主持夏祭,受万人景仰膜拜。他混在人群中,与他们一起跪地匍匐在她脚下。

身侧有两个南边来的流民谈论她,他们是来凑热闹领赈粮的,也并非信徒,不如其他人那般虔诚。

“鲜卑人还在信萨满教,真是落后愚昧,不过这圣女倒是长得漂亮。”

“那是大祭司,不是圣女,但也差不多。据说是选出来侍奉神明的,当然漂亮了。”

“侍奉神明,嘿嘿,怎么个侍奉法?神明难道还能下凡来与她颠鸾倒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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