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90)


见来了亲人,小娃哭得更带劲了:“呜呜……哥哥,疼……呜哇……”
掀开弟弟的衣服,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上面一道清晰的紫色淤痕,哥哥心疼了,轻轻帮弟弟揉着。
弟弟,林易扬,三岁。哥哥,林易飞,七岁。
“哥哥,饿。”小小的林易扬哭累了,停下了小喇叭。
“可是,爸爸妈妈还在地里没回来,”哥哥林易飞为难了,“天气不好,爸爸说要下大雨了,得赶在下雨前把麦子割完。”
看到弟弟小嘴一撇摆出哭的架势,哥哥怕了,牵起弟弟小手哄了又哄:“小扬不哭,等着哥哥做饭好不好?”
弟弟听话了,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台边抽抽搭搭等饭吃。哥哥安顿好弟弟,开始煮饭。哥哥会煮饭吗?当然不会。
北方的家庭,是很娇惯儿子的。林家当然也是如此。林家原本五口人,爸爸妈妈两个儿子,还有一个老奶奶。小儿子林易扬,刚好赶上计划生育,差一点被流掉,林妈东躲西藏才生下了这个宝贝,结果家里被狠狠罚了一笔款子。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幺儿,自然被一家人宠得不像话。以前还好,爸爸妈妈忙地里的活,奶奶身体硬朗可以留在家里做饭。但是很不幸,前几天奶奶突发脑淤血过世了。为了操办丧事,地里活计堆了一堆,偏赶上收割麦子,天气又不好。那几亩麦子可是未来一年的粮,自然马虎不得。两个大人忙着抢收,偏偏忘记了给家里两个孩子留饭。
掀开锅盖,锅是脏的,得先刷锅。小小的林易飞,搬过小板凳放在水缸底下,踩着小板凳去舀水。家里的水缸大的不得了,和七岁的林易飞差不多高。村里只有一口石井,每次去挑水都得排好久的队,所以每一家的水缸都是超大的那种。水瓢很大,七岁的孩子是端不动那么多水的,每次都只能舀小半瓢,就这样往返了几次才舀够了刷锅的水。
刷完锅,煮粥。每次妈妈煮粥都是放4把米一瓢半水的,所以林易飞也抓了4把米放了一瓢半水。烧火不难,家里烧的是玉米秸秆和麦秸秆,很容易点燃,以前林易飞也经常帮忙烧火的。
每煮一会儿林易飞就会掀开锅盖看看锅中,可是锅中的水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多,根本不像妈妈每次煮的粥上面只有薄薄一层米汤。弟弟一直嚷着叫饿,哥哥也等不及了,干脆拿了笊篱捞了一碗粥出去,再浇上一勺米汤,也很像样了。只是,这样一碗粥盛出来之后,锅里就几乎只剩清汤了。七岁孩子的4把米,能有多少!
看着弟弟一边揉着小肚皮一边拿着小勺子舀白粥吃,哥哥更加心疼了。偷偷从妈妈藏在柜子底下的盆子里摸出一个鸡蛋,哥哥打算给弟弟开小灶了。以前弟弟生病的时候奶奶会给弟弟用酱煎鸡蛋吃,是怎么做的来着?
舀出锅里的米汤放在盆子里,重新刷锅。而弟弟林易扬,在看到哥哥拿着鸡蛋出来的时候就瞪着大眼睛开始流口水了。锅烧热,放入一大块荤油,刚拿着铲子靠过去就被溅起的油点狠狠烫到了皮肤。林易飞揉揉胳膊,回头看看弟弟渴望的小脸,端起打散的蛋汁哗啦一下倒进了锅中,然后又转到另一边往灶台里塞了一把麦秸秆。就这样,一边烧火一边煎蛋,最后,半碗黑乎乎的东西出炉了。
鸡蛋煎的有点糊,但是,还是很香。三岁的弟弟生平第一次吃掉了满满一碗粥,又把鸡蛋酱里的鸡蛋捡的干干净净才放下筷子。然后摸摸鼓鼓的小肚皮,饱了。
林易飞看看盆子里清可见底的米汤,咕噜咕噜喝了两碗,拉着弟弟坐在院门旁边,等待爸爸妈妈回家。
等到天黑下来林爸林妈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一对小兄弟靠在院门旁的大柳树上,已经睡着了。哥哥盘腿坐在一堆麦秸上,弟弟端端正正坐在哥哥腿上。一人抱起一个回房,林妈看到灶台上那半盆早就凉掉的米汤和大儿子胳膊上手上脸上被油点烫起的水泡时,终于忍不住抱着儿子哭了起来。
弟弟睡得很熟,哥哥却被吵醒了。林易飞揉揉眼睛,伸着小手帮妈妈擦眼泪:“妈,小扬已经吃过饭了。小扬今天摔了一跤,肚子上青了好大一块,我给弟弟煮了粥煎了一个蛋。妈,为什么我放4把米只能煮一碗粥妈妈却能煮一盆啊?”
从那以后,不管多忙,林妈再没让两个儿子挨过饿。而不管林妈做什么,林易飞总是凑在旁边跟着学。八十年代初的农村,白面还是很稀罕的。即使家里种了麦子,除去交纳农业税提留款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所剩已经不多,况且还要拿去换钱。那个年代的农村家庭,还是以粗粮为主的,比如玉米高粱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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