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12)

展鸰却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惊涛骇浪,反而在一个靠窗的妓女无意中跟自己视线交汇,又有些慌乱的想挪开眼睛的时候,冲她露出个灿烂的笑。

那妓女早年流落风尘,早已看透世间冷暖,受尽言语折磨,何曾见过这样一双坦坦荡荡,没有半点鄙夷和轻视的眼睛?登时就愣了。

展鸰并未等她的回应,笑完了也就继续走了。她只是真的觉得那女子很美,是一种温婉柔和之美,一种身处泥潭,却也努力挣扎生存的柔韧之美。

她不知道的是,那妓女回过神来之后,忽然冲她的背影回了个真诚的笑。

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单纯的笑过了,总觉得有些生疏僵硬,可心情却空前愉悦,眼底微微沁出的泪也不觉得苦了。

瞧啊,这世上并非皆是狠心冷面铁心肠之辈,忍忍吧,只要忍过去,就好了。

这年月,能在潘家酒楼吃饭的都十分富裕悠闲,有几个食客从窗子里瞧见外头的野猪,登时接二连三的叫起来,又呼啦啦的扑过来看热闹。

“忒那汉子,你这野猪卖不卖?”

虽然同行的还有展鸰和展鹤,可谁会将这野物同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和奶娃娃联系在一起呢?

铁柱忙道:“我们就是来卖的!”

那人又笑嘻嘻喊道:“莫要卖给酒楼了,我家中明日设宴,你将这野猪给了我罢,我便开个野猪宴!你若应了,这里五两雪花纹银的锭子即刻拿走!如何?”

说着,竟真就从怀里掏了一个银光灿灿的小元宝出来。

他还故意颠了几下,银子登时在阳光下折射出醉人的光彩,令人目眩神摇。

铁柱和二狗子何时见过这样多的银两,登时眼睛都直了,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五两,足足五两!

郭家肉饼的大厚驴肉饼子一个六文钱,外酥里嫩满口香,五两能买多少个?

还有那王婆包子四文钱一个,沉甸甸的肉核一口油,五两又能买多少个?

他们素日累死累活一整天,上山打柴卖了也不过一百个钱!五两,得卖多少柴?

不行不行,太多了,算不过来!

这时,却又有另一人讥笑出声,“郭老二,你这占便宜的毛病甚时候能改了?这时节,莫说这好大一头野猪,净肉也能有四五十斤吧?毛发还能卖到别处制刷子,骨头下水哪样不是个荤菜?便是一条大鲜鱼也要二三两银子哩,区区五两,你如何张得开口?”

众人纷纷哄笑出声,郭老二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小声嘟囔了几句。

铁柱和二狗子不觉有些羞愧,心跳却进一步加快了。

照这么看,五两竟不够么?难道,难道还能十两?!

这里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掌柜的,掌柜的出来一看,也唬了一跳,再抬头看人却又笑了,“铁柱,怎的又是你?才这么会儿功夫,便又去打了一头野猪不成?”

他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酱色绸子长袍,带着四角方帽,四方脸、下垂眼,瞧着十分温和的样子。

铁柱臊红了脸,连忙摆手,又指着展鸰,“这是我们展姑娘。”

掌柜的就有些惊异,忙做了个揖,“老朽是这酒楼的掌柜,姓潘,不知这野猪可是展姑娘打的么?”

展鸰弯腰将展鹤抱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潘掌柜如梦方醒,一个劲儿点头,“正是正是,倒是老朽疏忽了,快里面请。”

只是一面,展鸰就对这位潘掌柜印象不错。旁的不说,单看他对穿着破烂的铁柱和二狗子心平气和的态度,就知道这必然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

再者,他并不因自己的女子身份而改了态度,却是更加难能可贵的了。

潘掌柜直接领他们进了后院,又叫人上了茶,注意到有孩童之后,还特意叫人拿了一碟奶糕,换了酸甜的话梅盏,这才继续方才的问题:“敢问那野猪,可是展姑娘所猎?”

展鸰道了谢,又拿着奶糕喂展鹤吃,却不正面回答:“潘掌柜,世人皆知鸡蛋味美,可又有几人去追究是哪只鸡生的呢?”

潘掌柜哪里听过此等言论?当即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妙,实在是妙!展姑娘说得有理,倒是老朽迂腐了!野猪味美,又何苦非要知道怎么来的呢?实在是妙!”

展鸰却没那么厚的脸皮,硬将别人的光彩揽到自己头上,等他笑完了就说:“这话乃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文人讲的,我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潘掌柜又捋着胡子回味一番,感慨说:“当真是位妙人,若是有缘一见就好了。”

展鸰挑了挑眉,只怕是不成的,你们隔的可是整个时空!没准儿位面都变了,这可比跨越生死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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