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50)

赵胜这才说出实情。

赵太后眼中厉光尽敛,微微摆手:“去请王上定夺吧。”

宫中随后就派了大夫来给易姜医治,但反复看了好几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耳中恐有积水,可又不知该如何排出。

聃亏不敢说实话,写字告诉易姜说很快就会没事了。

易姜想到以前学游泳的时候听教练说过,在深水区潜水可能会造成耳膜的内外压力差过大,造成耳膜破裂,引起失聪。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暂时的,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天气已经很冷,易姜的屋子里甚至已经燃起了炭火。

聃亏端了药进来,看到她靠在榻上一言不发,手里捧着竹简在看,人却像是木头做的一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是鬼谷先生在云梦山里捡到的,亲手抚养长大,当亲女儿一样,如果她当真失聪,真不知道自己以后下了土要如何向他老人家交代。

“姑娘,喝药吧。”他把药端到她跟前,在她眼前摇了摇手,将她的视线拉了过来。

易姜二话不说,端过来就一口气喝完了。

聃亏这才好受了些,她就这点好,遇上个事从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放弃过。

他端着药碗退出门,迎面走来两个人。为首的是个玄衣高冠的少年,面容刚毅,不苟言笑。聃亏正要问他是谁,跟在他身后的侍从道:“亚卿现在何处?王上来看她了。”

聃亏吃了一惊,连忙请他进去。

赵王丹叫侍从留在门口,独自进了门。

易姜余光扫到有人进来,转头看去,发现来人是谁,立即起身下拜。

赵王丹亲手扶她起身,取了披风给她,又将她一路扶去案后坐下,自案上提笔蘸墨,写了字递到她跟前。

“树大根深,先生以为要如何拔除?”

易姜提笔回复:“上下一心,自然连根拔起。”

“何人可用?”

“赵奢与其有旧仇,可加以挑拨。”赵奢在赵氏宗族里也颇有势力,何况还有兵权。这是从平原君给的资料里看到的。

赵王丹似有些犹豫:“母后卧病,不曾表态,本王不敢妄下决断。”

“太后卧病是应该的,这是赵氏宗族的树,就该赵氏宗族的人去砍,她不好插手。”

“此话当真?”

“太后为人王上该清楚,她若要阻止,你现在就不会在我这里了。”

赵王丹依旧有所顾忌。

易姜也不意外,赵太后和赵重骄都说过他优柔寡断,看来果真如此。

“王上并不是在为臣报私仇,而是为了自己。他们在朝堂上嚣张跋扈,何曾将王上和太后放在眼里?王上难道想做第二个武灵王吗?”

赵王丹霍然抬眼,武灵王的事是赵氏王族引以为耻的往事,一国之君被亲叔叔杀害,他的父王甚至战战兢兢地连提都不敢提。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就像根刺,时时扎在心头,提醒着他这些贵族的势力,随时都可能冲过来,把他剥皮抽筋。

“便依先生所言。”赵王丹起身离去。

易姜坐在案后,将那些对话的木牍全都扔去火盆里,手指搓着毛笔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根手指点了点眼前的桌面,她抬起头,看到公西吾坐在对面。

他应该是从府上过来的,只用一根竹簪束着发髻,身上穿着淡蓝常服,盯着易姜的眼神分外专注,长睫轻掩,又带了些柔情。大概是有心安抚易姜,嘴角微微带了丝弧度。

“师兄,”易姜开了口:“你是不是也是因此才失去了味觉?”

公西吾笑了笑,没有作答。

“失去味觉是什么感觉呢?”

公西吾提笔回复:“久了就习惯了。”

“我应该习惯不了,要是一辈子都听不见,我会受不了。”

公西吾想了想,写了段话递过来:“也有好处,若下次我再做了饭请你用,你便可以随意骂我了,反正你自己是听不见的,骂多难听都是可以的。”

易姜终于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

“师兄,只怕我的双手就要沾上血了。”

“无妨,洗干净就好。”公西吾抬手抹了一下她的眼角。

☆、修养二六

赵新王元年,入冬,平原君赵胜派门客揽获宗室族老公子溟十桩罪行上呈新王,其中就包括谋害亚卿桓泽。

赵王丹遂以赵奢领重兵围其宅,勒令其伏法。

公子溟拒不认罪,力求伸冤,宗族权贵俯首求情。太后卧病,避居代郡,诸事交由赵王决断。

赵奢以重兵施压,斩除其门下党羽数十人,平原君借机游说百官。不出五日,公子溟认罪,自请为先王守灵,免于死罪。

“先生以为如何?”赵王丹递来木牍,看着易姜的眼神里竟有些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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