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宠这技能(140)

大皇子只觉肚子里坠沉沉的痛,好像被千万斤的石头扯住了,往卷涌的湖心底带去,背上已被冷汗打湿了一片,件件冬衣将汗水吸透,无论是背着他的武将还是内侍都没有察觉到少年难忍的痛楚。他稚嫩的手下死力掐住武将的肩,呼哧着,艰难吐字:“母、母妃,去母妃……”

即使年纪尚小,在自己母亲的耳濡目染和人本能的直觉感应下,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微缩的瞳孔里透着绝望。

武将往太医院的脚步不顿,只是手背的青筋暴起,克制住想要一拳崩碎岩石的冲动。他是在死人堆里滚过的,生没生病、中没中毒他不知道,但是人是不是快死了,他光靠听的都能听出来。宫里的阴私勾当他也曾经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母、妃……”少年浓密的睫毛闪着,聚积于上的薄雾仿若也是被汗珠挂湿所致。

一滴热烫的水滴掉在武将粗糙的脸上,他脚步一停,脸色紧绷地命令愣住的内侍:“你,去太医院喊太医!赶快!”此刻他也顾不得臣子未经传召不能入后宫苑阁的规矩了。

“奴、奴才遵命!”那内侍一听赶忙往原先的方向跑,中途还险些绊了一跤。大皇子要是出事,要的可是他的命啊!

德妃一听宫人的禀报连忙慌张的走出来,室内才穿的薄轻绣鞋踩在雪地上,冰冷从脚底心开始蔓延,她却毫无所觉。待看见原先朝气蓬勃的儿子惨白着一张脸伏在武将的肩头,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湘玉!去请皇上和太医!”她竭力自持吩咐了一句,让武将把儿子抱进去,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再也不肯放开。这一刻,什么功成名就,什么皇位尊贵,她统统都没放在眼里,她眼里心里,装着的只有她的儿子,她的承运。

她厉声问门外站着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儿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启禀娘娘,微臣不知。”武将答后皱着眉,极力思索,最终却只能沉默的站在一边。

德妃无心再质问他,实是眼前儿子的情况实在不好。手心湿透,身体蜷在一起大口呼吸,就像被拍在岸上的鱼,离了水再没有活路。他全身的力气都在与疼痛对抗,眼皮已经乏力到快要闭上。她想起儿子近日偶尔会腹痛的情形,太医院一群庸医都说是脾胃不健,她心中不安,仍是让人去民间搜罗偏方。却没想到儿子等不得这片刻。

“承运,承运,你快睁开眼,睁开眼看看母妃……”纵然急切万分,德妃出口的声音却只显温柔,将万般忧虑都压在心底。她想晃醒自己的孩儿,却又怕惊扰更让他痛苦。然而再怎么隐忍,大片雾气仍是氤氲了她的眼睛。那些平素闪烁的权谋,争斗,威严,统统消融——她终究只是个母亲。

承运微微动了动身子,像是知晓了母亲的呼唤,挣扎着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好一会儿才集中在德妃身上。这小小的少年,看到母亲泫然欲泣的面孔,仍是勉强扯动嘴角,露出平素惯意的笑容想要安慰母妃的:“母、母妃,你不要哭……承运、承运在这里……”声音越发颓败,德妃伤心欲狂,却只能紧紧攥住儿子的手。

“好、冷……”承运呼出一口气,虚弱地抬眼望去,依旧不见自己心目中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父皇,不由失望的垂了垂眼。继而被母妃握住的小手微微攀紧,想要好好和母妃说话,出口的声音却极轻。

德妃努力俯身附耳倾听,才能听清断断续续的话语:“承、承运不能、陪、陪母妃吃饭、了……”

“承运……”德妃泪如泉涌,她想起承运长这么大,自己第一次给他剥虾吃,当时儿子那满足得意的笑容,她绝不相信这样的笑容就此会看不见。她的承运才八岁,堪堪长成一个朝气蓬勃的小少年。他还要读书上进,还要娶妻生子,他有祖宗庇佑,福泽绵长,怎么可能毫无缘由的就此断送。

她转脸冲身后的宫人声嘶喊道:“太医呢!太医在哪!要是我儿出了事,本宫要你们所有人的脑袋!”等她回过身却看见儿子的眼神逐渐变黯,就连死死按住肚腹的手都无力似的微微松开。她从未有过的慌乱:“承运,你喜欢吃虾,母妃再给剥,再给你剥……”

他笑了,一如当时的满足得意:“母妃剥的虾……最好吃……”

那乌亮眼珠里的光彩陡然一空,散淡消失。

“娘娘,太医院院使朱太医……”宫人匆忙的脚步声终于在空旷的宫殿中响起。

元徵四年十一月十三日,圣上最为宠爱的大皇子逝,圣上追封其为齐王,以亲王规制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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