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胡子老头挠了挠头,嘀咕:“真没反应……那就是自你们相遇那一世后,这个人再未入轮回……”
善鹿跌坐在地上,隐忍七百年的眸中终于现出慌张。七百年,那凶险的幻逍境里,无数次生死之间,若是没有找到他的执念支撑 ,她大抵根本活不下来。
她做到了啊,她终于有能力离开鹿宗,不用再做一个狠心无情的傀儡尊者。她终于有能力找到这里。她想的多好哇,她要找到他,不管这一生他变成了谁,是善是恶,是人是鬼,是幸福亦或悲苦。
她甚至想过如果他已经忘了她,纵使他又喜欢上别人,成亲生子。她会祝福,她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默默陪着他慢慢变老。直到他老去,陪着他一起再次入轮回。
可是现在告诉她,这七百年他根本没有入轮回……
“魂飞魄散”这个词在她脑中浮现,可是她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如果他真的已经彻底不在了,那她这七百年的相思与努力不过一场笑话!
“你别哭啊你,喂喂喂!老头子我最受不了漂亮小姑娘掉眼泪了!”
善鹿仰着头望着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问:“一个凡人怎么会魂飞魄散?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啊……”
隐约与坚强不再,她跌在那里,哭得肝肠寸断。
“凡人?”羊角胡子老头愣了一下,“神界不会对凡人出手,魔界不屑于对凡人出手,妖界更是不敢对凡人出手。一个凡人应该是不会魂飞魄散的……”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才说:“除了魂飞魄散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个凡人他自己执念太深不肯入轮回。又经历了抽筋剥魂之痛,十八层炼狱之刑,仍不能洗去一身的执念……”
他叨叨未了,善鹿已经跌跌撞撞的地爬起来,朝着外面跑去。
守轮者瞪大了眼睛,指着善鹿的背影,吼:“喂喂喂,你这还是要干嘛?那样的地方去不得啊,小心一身的修为……”
黑暗的炼狱底层里,无数魑魅魍魉漂浮着。邪恶的戾气、怨气还有仇恨充满了这里。这里是连鬼差都不愿意踏足的地方。
今日,这些鬼魅比起往昔更是活跃。甚至是十分兴奋。
善鹿身上那一袭雪白的衣裙早已被鲜血染红,她自己的血。她握着那把和他当年十分相似的重刀,一层一层杀过去,一层一层找过去。
不是他。
没有。
他不在这里。
也没有。
她喘息着冲进最后一层,终于在最深处找到了他。
千年寒铁所造的锁链将他缩在那里,在他身体周围飘着无数鬼魅。暗黑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包裹着。或许说,此时的他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
他跪在那里,低着头,黑发垂下来,半遮着他早就面目全非的面庞。纵使他已经人不人鬼不鬼,她还是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的泪顷刻涌出,决堤。
在她纯元的灵力驱散下,那些鬼魂四处散开。
她在他面前跪下来,慢慢捧起他的脸。
“宗恪,我来了……”
他痛苦的嘶吼着,红色的眸子里一片混沌。黑暗的力量横冲直撞,冲到善鹿的身上,善鹿一个不察,胸腹之间一片翻涌。
那些四处飘荡的鬼魅趁机扑过来,恨不得将善鹿的每一个骨头嚼碎。
善鹿长刀一挥,醇厚的灵力磅礴而出,顷刻之间让无数鬼魅化为灰烬。重刀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不再管他周身可怕的暗黑戾气,只知道他很痛苦。她用力抱紧他,她体内纯元的灵力如春风、如细雨,丝丝缕缕缠上他的身体,绞杀那些暗黑之力。
方宗恪周身的暗黑之力逐渐被清除干净,他拼命挣扎的动作也慢慢停下来,似又变成普通的凡人。而此时善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护着她周身的灵力悄然散去,一对鹿角在她的头上慢慢生出。
她的灵力快要殆尽了。可她心满意足,她抬手,用尽灵力费力斩断捆绑着他的铁链。
方宗恪红色眸中的混沌慢慢散开,他的视线逐渐清晰,直到看见面前的善鹿。
疑惑。
“又是幻境吗……”他声音沙哑,若是不仔细听,已无法辨别他说的是什么。
善鹿哭着说:“不是幻境,是我啊,你的月兮来找你了……”
方宗恪还是不敢相信。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轻轻抚摸着善鹿右侧的脸颊。那原本的胎记不见了。
善鹿没有解释,她相信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解释。她可以一眼认出他,他也一定能认出她来。
方宗恪眸中的怀疑似有缩减,他有些艰难地抬头,望着善鹿头上的那一对鹿角。他犹豫了一瞬,抚在善鹿脸颊上的手慢慢上移,又是疑惑又是新奇地碰了碰她的鹿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