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六十年(160)

杀人之后,杀手并没有转身离开。

她踏过地上的尸体,走到了书案的前面。

蘸了墨的笔慢慢落在纸上,挪了一下。

动作顿时显出了一点笨拙。

申九眨了眨眼睛,只是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刚刚那种让人窒息的杀气就已经消失无踪。

放下笔,她把剑收回剑鞘,又拿起了笔。

笔又在纸上挪动了一下,用力太大,把纸给带动了。

左手拿着剑,右手执着笔,申九看看自己的两只手,又一次放下笔,从旁边搬了一摞书压在了纸上……

从刚刚的杀气凛然,到现在的冒着傻气,这种反差恰到好处。

“Cut,过!地上躺着的别动,补几个特写,然后申九补执笔特写,申九你拿笔的动作再粗糙一点。”

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想笑,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的摄像副导演冯宇京,现在还在那“不肯闭眼”呢。

听见自己老师的吩咐,冯宇京只能乖乖地躺在地上不动,任由几个摄像机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拍着他“死了”的状态。

那边杜安在跟池迟说着那个特写动作的“戏”。

“要是你的心思再细腻一点,刚刚的动作自然就粗糙了,知道么?申九她只识字不会写字,你不能只把重点放在她始终不肯放下自己的剑的这点处理上,你要让她有那种‘拿起笔来想起自己根本不会画画的感觉’。”杜安现在跟池迟说话的时候都要先夹枪带棒地贬低一番,就像这样短短两句话,他也要批评池迟的心思不够细腻,到底是人家真不细腻,还是他要撒火,这个就要自由心证了。

即使拍摄的打光已经极力营造“灯光晦暗”的效果,那灯也依然是热的,穿着里三层外三层黑色杀手装的池迟接过陈方递过来的水大口地灌了一下,里面放着的淡盐让她有点干涩的喉咙舒畅了很多。

“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是觉得自己会画的,拿笔的时候应该很自信。”池迟对这场戏的这个小细节有自己的看法。

“她连字都不怎么会写,怎么可能觉得自己会画画呢?”

“剧本上写了啊,你看……”池迟掏出剧本开始翻,找到了闻人令送给申九猴子面具的那场戏,就是这个猴子面具,才勾起了申九对自己童年的回忆,引出了后面她杀人之后在纸上画猴子的情节。

“她说‘我以前是画过猴子的’,闻人令很惊奇后面这里,‘我忘了是谁教我的,但是我应该是会画的。’你看,她觉得自己是会画的,所以一直到挪笔之前,都应该是很自信的。”

一挪笔,才发现笔一点都不如剑好掌握,才有了一连串收剑、看手、搬书的动作。

“申九这种做事万无一失性格的人,在拿笔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会不会画猴子……”杜安老爷子试图从人物性格方面说服池迟。

女孩儿不甘示弱:“她的性格是被闻人令一点点挖掘出来的,在很多场景里她都有被闻人令传染到那种不靠谱,如果要说表达的顺畅度,那么她从觉得自己会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联系前后剧情来看,逻辑是畅通的。”

“闻人令那种小事迷糊大事清楚跟她是不一样的,她是追求着一种理性地掌握的,我们这场戏要表现的是她的反差,从杀人的利落到拿笔的笨拙……”

两个人年龄差了将近半个世纪,吵起架来在气势上却旗鼓相当。

脖子上还带着血迹的冯宇京都已经穿着戏服重新站在机位上了,他们俩还没吵完。

这种场面也已经成了剧组里的新常态。

所有人等着他们吵出了结论再开拍,反正上午上了张侍郎,下午申九还要面对曾经“同事”的暗杀。

早就化好妆在等戏的几个女演员只能在旁边干坐着,她们的戏份说是在下午,其实到底什么时候拍谁也不知道,只能早上就化妆等场,杜安是绝对不会允许没戏份的演员在片场嬉闹的,要么安静,要么滚蛋,当然,要是滚蛋那绝对是滚远了回不来的。想想前几天的集中拍摄,再看看“正主儿”回来了之后的样子,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在无聊和沉默中,有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闽南阳光晴好,江浙一带却下着淅沥沥的冬雨。

杭城的一所中学因为这场雨不得不取消了课间操,学生们在楼道中嬉笑玩闹,老师们不用看操,都也在办公室里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池谨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画着水彩画,过几天学校要举办教学成果展,除了学生们要有所准备之外,老师们也要有作品上交,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总觉得自己的的作品太伤春悲秋了,不适合挂在校园里,为了给学生们带个好头,她想画一幅更具有青春活力的水彩,场景就是楼下的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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