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六十年(246)

“走啦,吃饭去!”

拍完戏的小姑娘兴冲冲地往临时“食堂”赶,跑到一半被自己的助理揪去洗手。

“手指怎么破了?”

在后面换了衣服才去吃饭的秦颂听见了这么突兀的问句,他转头看见了池迟的那位陈助理正神色严肃地抓着池迟的手。秦颂突然就想到了池迟跟人扭打的时候那些在地上用力地抓沙土洒向对方的动作。

“小事儿。”女孩儿甩甩手,显然是很不在意的样子。

“什么小事儿,石子儿都卡进指甲里了,走,我去给你挑出来。”

助理显然很生气,并不因为自家老板不在乎的态度而有丝毫的松懈。

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秦颂看着池迟就那么被比她矮了一截的助理给拖走了,心情真的很复杂。

就像是一碗咸汤里被人倒了一勺糖,要说味道有什么奇怪的变化,好像没有,要说什么都没变,好像也不是那样的。

总之在那之后,秦颂下了戏也不会刻意跟池迟保持距离了,偶尔也说说笑笑,甚至早上锻炼的时候碰到了,也会并肩跑上一段儿。

女孩儿好像完全意识不到他态度的转变,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因为他之前的疏远而冷淡,也没有因为他现在的亲近而变得更热情,反而让秦颂的心里更舒服了一些。

电影中,大厨们凭借精湛的厨艺,到底被似锦楼全数收下。似锦楼原有的厨子要么在京城被洋鬼子打进来的时候跑了,要么在这些天的动荡里死了,大名鼎鼎的酒楼没有了厨子,只能关门歇业,直到掌柜的捡回了那一大帮子人。

厨子们有了活路,这个酒楼也有了未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终于不再灰头土脸的陈凤厨现在俨然是个带了点秀气的少年,只有似锦楼掌柜知道在这幅瘦弱的外表下面,这个小家伙是多么的凶残和狠厉。

“沈家、徐家……这些名厨大家我都知道,你当初跟我说的粤南陈家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这些厨子里面可只有陈凤厨一个姓陈的。

忙着劈柴的少年根本不理那个倚在柴火堆上的年轻掌柜,劈完了柴他还要去挑水,今天师父要教他剞花刀,得早点去练练自己昨天学的手艺。

瘦削的厨子越不理人,那人就越是要逗他,跟在他身后聒噪的很,从宫里的八卦说到了市井的变迁。

太后、皇上都回来了,皇宫里面当初没跑掉的宫女太监后来都死了,从宫里被一车车拉出来的尸体臭气熏天。

太后?皇上?

在基本的温饱被满足了之后,陈凤厨又开始考虑给关锦程伸冤的事儿了。

“你知道登闻鼓么?”

他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头看着掌柜,倒让刚刚还滔滔不绝的掌柜顿了一下。

“知道啊。”他说,“有个衙门叫通政司,那边有个鼓堂,就是敲登闻鼓的地方。”

旧日里说书人的那些故事在陈凤厨的脑袋里来回地旋转,那些故事里有被拦下轿子后就会为民做主的皇上,有千辛万苦去往京城击鼓鸣冤的苦主。

在经历了无数的颠沛和辛苦之后,登闻鼓的传说成了陈凤厨心里能够为关锦程伸冤的唯一途径。

皇上已经回来了,他击鼓鸣冤的日子还远么?

年轻人的脸上漾出了一点笑,好像他终于从黑暗的尽头挣扎出来了,光明,已然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那什么司在哪?”他看着面前的人,眼中的渴盼像是被突然点亮的灯。

“早就没了……”掌柜没有看到陈凤厨的神情,他拿起了一根劈好的柴在手里把玩着,“先帝爷出京去承德的时候通政司就让洋鬼子烧了,现在哪有钱管什么登闻鼓啊。”

柴火被掌柜随手扔在了地上,前头有人送了新的肉过来,他要去对账,王公贵族们也都跟着太后和皇上回来了,有了老客人们捧场,似锦楼的生意很快就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平,因为那几位新来的名厨手艺绝佳,那酒楼热闹显然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在他带着对未来憧憬得意离开的身后,是那个瘦弱的年轻男人的背影。

他用两只看起来细弱的手举着斧头,斧头刃上架着一根没有被完全劈开的柴。

陈凤厨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那双握着斧头的手抖了抖,才让柴棒无力地磕在了木墩上,柴没有被劈开,他借着这个动作,把自己的头彻底埋进了肩膀里。

整个院子都很安静,很安静,像是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墓穴,再次安葬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这样近乎停滞的寂静只存在了了短短的一瞬,那双手又举了起来,重重地劈了下去。

木柴应声而裂,落在了木墩的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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